第五十四章 往生窺鏡
難得的一個周末,她竟然守在家裏做試卷,一整個上午都沒出去,宋泉偷偷在門邊看,滿腹狐疑,他的寶貝孫女轉性了不成,換做平時,又要來折騰他的耳朵了,現在連琴的事提都不提,悶在屋裏寫作業,怪啊,怪啊。
宋泉悄悄走開,凝珠往門邊一瞟,踢開凳子倒進柔軟的被窩裏,老變態,竟然還帶偷看女孩子的房間的。手裏拿出一個小木塊,上麵畫著陰魚圖,一拿到手裏,就會發光,他為什麽還不來,這東西他不要了?
她在床上滾來滾去,將那小木塊握在胸口,聽見樓下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凝珠!我帶奶油蛋糕來看你了!”
然後,宋泉的聲音也響了起來:“喲!你又來騙我孫女的體重?”
凝珠騰的坐起,呆了兩秒,飛似的跑了下去,就見一寬大的聲影坐在她家,老家夥在一邊泡茶。
“張阿姨,九靈呢,他回家沒有?”她跑到她麵前,開口便問。
張倚盯著她,一副什麽沒有聽明白的神情,問:“誰呢?”指著紅木茶幾說:“你想吃什麽口味的?”
她失落的在沙發上坐下,神仙可真好,該出現的時候人自然就記得,不出現的時候,到哪裏都找不著。
“芒果,草莓,藍莓,抹茶,你要吃哪個?”張倚將有的口味都報了出來,逐個拿到她麵前,等著她選。
凝珠隨便拿起一個,那個都可以,張倚一笑,將剩餘三個全攬到自己麵前,說:“正好挑了我最不喜歡的草莓味。”
宋泉看著她的身軀搖搖頭,舉杯聞著茶香,打趣道:“張大姐,再吃就能上市咯。”
張倚嗤他一聲,臉兩旁的肉軟噠噠的,凝珠抬眸看著她,偷偷笑了兩聲,其實她也怪可愛的,雖已經是一中年婦女,靈魂卻是挺年輕的,喜歡甜食,喜歡奶油蛋糕,還喜歡大半夜學著人出去喝酒擼串,這一身的膘,就越來越沒有消失的可能。
有時候會想,這個胖胖的阿姨年輕的時候是什麽樣子,為什麽沒有嫁人,也從來沒有聽說過她的家人,但她認識她爺爺,她記事起就認識,好像那時候,她就已經這麽胖了。
凝珠一叉子插回蛋糕上,還真有人幾十年胖如一日?又覺得不對,她是見過她另外一副樣子的,可腦中實在構不出那另一副樣子,隻有一片模糊。
聽見宋泉說:“你年輕時候的樣子我都不記得咯,胖的變了一個人一樣。”
她拿著勺子,也附和道:“對,我也不記得了。”
張倚笑著看了兩爺孫一眼,吃的津津有味,“不記得的幹脆就忘了,吃,真是很快樂的事,你們當我從前成天吆喝都不費力氣的?”
凝珠悶聲一笑,心情好了許多,每次情緒不好的時候,總有她帶來的食物,很多時候,都覺得她很貼心,除了受到時間錯亂時候,對她的一番教育。
張倚宋泉對眼一笑,瞟了一眼她,掛在門上的銅鈴叮鈴響了起來,他放下茶杯,趕緊迎生意去了。
她看著他匆匆趕走的方向,突然出現一個白色衣衫的人影,一愣,是好久不見的薑糾。
他依舊是一副翩翩公子,儒雅出塵的模樣,嘴角帶著一抹淺笑,搖著手中折扇,指了指樓上,瞬間不見人影了。
凝珠放下蛋糕,跟張倚打了聲招呼,踩著兩隻大板拖鞋噠噠的跑上了樓,推開房門,他正好坐在書桌前,愜意萬分的等著她。
“薑糾!”她大喊一聲,關上門走到他旁邊,問:“九靈呢,他怎麽沒來?”
“大人這是想主神了?”他調侃似的問。
“才沒有!”她立馬否認,耳根卻有點紅,避開他的眼神坐到床上抱起一隻枕頭。
“那大人問主神做什麽?難道還想繼續過命懸一線的日子?”好像一定要問出個原因才放手一樣,逼著她不放
在枕頭後瞟他一眼,她真正命懸一線的時候他可沒這樣關心過她,嘟著嘴道:“問問也不行?畢竟他是因為我才這樣的。”
薑糾笑著點頭:“當然行,不過大人放心,主神做這一切都是因為還需要你,讓你不要多想,也用不著歉疚。”
“哼,”她別開頭,她一點都不覺得歉疚,也沒有多想,又回頭問:“有什麽地方是需要我的,我還有被神仙需要的時候?”
“也不是一定需要,”他合上扇子,忽一臉嚴肅,說:“我今日來,是代表主神的意思,來問問你還想不想繼續下去,若是不願意,我現在就可以抹去你的記憶,讓你做一個普普通通的凡人,像被人抓著小命的事,再不會發生。”
她抱住腦袋:“你敢!”找上門來的時候怎麽就沒想過她是一個普通的凡人,也不擔心她會不會有生命危險,現在才來假惺惺,晚了!
“那就要看大人的回答了。”他展開扇子,眼角藏著一抹喜意。
“肯定是不行!”她答。
“就算傷害不可逆?就算隨時丟掉性命?”
“就算上刀山下火海,我還沒玩過癮呢,這樣的事不是人人都能經曆的,再說不是有九靈,再不濟也還有你。”她眼神飄忽不定,心中想法卻是十分堅定,她隨是一個貪生怕死的凡人,但也是一個被神仙需要的凡人,大神有請求,她怎麽能拒絕,這不是對神不敬嘛。
薑糾笑的一臉燦爛,十分讚賞的看著她,她真是做了一個好選擇。
“主神現下事物繁多,可能要我陪大人一段時間了,還忘勿要嫌棄。”他忽對著她拱手。
凝珠看了他片刻,問:“你知道一個金色眼睛的黑衣男人嗎,他傷了九靈。”
“金眸?”他想了片刻,搖了搖頭,“不知,天界從來沒有這號人物。”
“哦。”她不再問,抱著雙膝發了會呆,他會有什麽事連拯救世界這樣的事都不能來,那金眸對他的傷怎麽樣了,說來那人極有可能是幕後害他們那人,天界沒有的人物,那他就不是什麽墮仙,可他看上去像極了神仙,尤其是那雙清澈的眼睛。
“大人,大人。”他喊了喊她,見她回頭才說:“我們現在要去下一個地方,這事得早些了解。”
“好,”她應道,突想起什麽,忙道:“等等!我被送回來之前,看到紫槭被抓到了,她怎麽樣了?”
“紫槭?”他搖扇歎了一口氣,說:“去伏鍾洞看守仙草了。”
“那地府呢?”她接著問。
“當然是,安然無事。”
“可冥王不才是主謀嗎?”她為她感到不平。
“她攬下了所有罪責,自然她一人受。”
“她為什麽要這麽做,明明不是她的錯!”就算想要保地府,也用不著一人全部承擔,做這些事的明明不是她,冥王才是最應該受到懲罰的那個。
“三兩句豈能說的明白,”他收扇站起,“罷了,便先帶你去一趟。”
光繞著她的身子圍了一圈又一圈,她看見薑糾先不見了,再睜開眼的時候,荒山黑石,明燈萬裏,很遠很遠的地方,有一片血紅,鬼差押送著新鬼循環同樣的路,走那樣長的路聽說是為了和過去做一個了結。
他們隻停留了一會兒,轉眼又到了另外的地方,放眼望去,一片荒蕪,草木枯竭,山水幹涸,她有一瞬以為這不是地府,側頭又能看到遙遠如川流的燈火,才相信她們是在地府,可這是什麽地方,地府難道也曾有生機勃勃的地方。
“站在這裏向前看,能看到地府所有的長明燈,每一盞燈裏都有一個人,她從前最喜歡待在這裏。”他站在她身旁,眼裏印著萬千燈火,說著她說過的話,卻沒有見到燈裏的人。
凝珠看他一眼,望向那大片如星辰的黑色大海,每一盞燈裏都有一個人,她雖看不見,卻也挺喜歡這樣的燈火,它們讓地府看起來並不陰森蒼涼,走過往生路的鬼見了,大抵都會有所留戀。
“走吧。”薑糾轉身離開,她點頭跟上,不小心踢到一株草,白色的枯葉像是一具白骨,不由想到搞惡作劇的人伸出來的腿,她迅速抬腳跳過,幸好沒有折斷,否則,連死後的全屍都要讓她毀了。
薑糾忽扯住她的手,將她拖進一堆枯死的草叢裏,莫名的看了他一眼,發現他正看著什麽,沿著視線看過去,發現前方有一個黑色的身影,站在一麵淩空的鏡子麵前,佇立許久,收拳走了。
他們才從草叢後出來,走到鏡子前,他們站在麵前,卻看不到自己的身影,隻有一片透明,像是個裝瞎的瞎子。
“這鏡子裏怎麽什麽都沒有?”她不明的問,伸手摸了摸鏡麵,觸上的時候指間有一陣波光。
“這是往生鏡,記著人的所有過去。”他拿出一串銅鈴丟進鏡中,凝珠忙收回手,見那鏡麵上起了波瀾,漸漸出現一副畫麵。
鏡中,青山綠水,姹紫嫣紅,一麵往生鏡下,萬株紅花,在離地府很遠很遠的地方,渺小都幾不可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