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春雷十六
簷上依舊有未落幹淨的雨滴,驟雨初歇,流水一般的淺灰色薄雲趕著遷移,凝珠從房裏偷偷溜出來,找到那日翻牆進來的小院,小心的摸起一把刀,擦了擦藏進衣袖。
戰火連綿不休,這些天,顧晚都沒有再回來過,敵軍時不時來叫囂,卻不敢真真正正的打一場,等到他們被挑動,就灰溜溜的跑掉,他原來想過辦法,也隻抓到過這些人一次,之後,次次都被破解,聽說敵軍是得到了一個厲害的軍師,才敢上門挑釁。
到底是有些好奇的,是怎樣厲害的人,可以讓他都束手無策,還挺想見見,不過現在,不是時候,現在唯一要做的,是殺了顧晚,她才可以回家,她實在太想家了。
蹦蹦跳跳出來,忙折身躲在門外,按著胸脯望了望天,聽見屋內傳出說話聲。
“沒錯,肯定是有內賊,要不然將軍的計劃怎會次次都被敵軍知曉!”
她沒有聽錯,他們已經開始懷疑內賊了,一支軍隊一旦不能再同心,從內部出現瓦解,那麽,他們就已經開始敗了,就算有顧晚,也無濟於事。本以為他們會和常人不同,其實都是一樣。
“說起來,前幾天有人抓到過一個偷溜進來的人。”
前幾天被抓到的,這人說的不就是她嗎?還能懷疑到她頭上來,要是真有那本領,還會被抓到!
“哎,那是將軍夫人,想將軍了偷偷跑來的。”聽這人語氣是個知道來龍去脈的,並不覺得一個女人能掀起多大風浪。
“將軍夫人不是錦華公主嗎,什麽時候有冒了一個我們都不認識的出來?”
凝珠往裏看了一眼,隻是幾個將領在議論,並未見到顧晚,她忙的很,這樣無趣的話題不聽也罷,不料衣服被門上的突出的雕花掛住,嘶一聲將衣服扯破了。
屋內的人同時停住,他們說的且不是什麽大秘密,為何要偷偷躲在外邊聽?
她瞧了一眼門口,忙回身去取被掛在門上的破布,不知怎麽就卡住了,怎麽都拽不下來,屋內幾人輕手輕腳的靠近,手握著劍柄,猛地跑出,卻沒見到料想的人,倒看見一隻冷的發抖的貓趴在地上。
爐子裏的木炭燒的火紅,案上放著幾碟點心,都是她在顧府時候愛吃的那幾樣,純白的毛毯,看起來像是動物的皮毛,座上便覺又一陣熱意,身後木床上墊了厚厚的棉絮,一條灰白色的棉被工整的疊在床尾。
凝珠靠著火爐都要流出汗來,桌上的點心隻能看著,還以為是來的救星,不想被敲暈帶來了這裏,手腳綁住不能動,連嘴都被封了起來。
有人掀簾進來,帳篷外站著看守的士兵,來人是個身形粗壯滿臉絡腮胡的大漢,挺著一個將軍肚,滿嘴黃牙,搓著手在她對麵坐下,趕緊湊近了火爐。
笑眯眯的看了她好幾眼,朝嘴裏丟了一塊糕點,並不陌生的說:“原來是將軍夫人。”
她別開頭,不搭理他。
爐裏的火光印的他臉一片紅光,心裏也一片赤誠,他嗬嗬的笑笑,摘下了堵著她嘴的布,說:“當初你來找我攻打玉湖關的時候,我還以為你和穆國有什麽深仇大恨,原來你是將軍夫人,不知是將軍夫人和顧將軍有什麽深仇大恨?”
她斜他一眼,沒錯,玉湖關的戰事是她挑起,全是因為來玉湖關前夕,桌上的一封信,不知是誰給她送的,卻也是一個好方法,幫孟婆殺了顧晚全是騙人的,她做不到,隻有借別人的手。
大漢對著碳火搓熱了手,起身拔出腰間的劍,割斷綁著她手腳的繩子,又坐到火爐旁,邊吃邊說:“怠慢了,將軍夫人。”
凝珠扯開繩子,不敢抬頭,低聲說:“我不是將軍夫人。”
“哈哈哈,行,”大漢仰天大笑起來,一副我知道的樣子,似是個知心人,詢問起來:“難不成是顧將軍強娶了你,扯散了你和你的情郎,你恨不得要他死?”
她不出聲,在大漢看來是自己猜對了,又說:“不管是怎麽樣,我都要感謝你,若不是你,我就沒有機會遇到軍師,也不會有一天可以讓顧將軍焦頭爛額,雖然做法卑鄙了些,但吳國將士不能一直活在穆軍的陰影下。”
他提到軍師,她才稍稍抬起了頭,玉湖關之難,一半因她而起,當時騙這羅兵出兵,心是偏向顧晚的,這種隻有一腔熱血的頭腦簡單的將軍,除了蠻打,還會什麽,可他已經會打了,隻要再有個謀事的軍師,沒想到,還真有了。
“羅將軍,你們這軍師是什麽人啊?”她可是好奇了許久,這軍師的來頭,有這軍師也好,剛好可以做了她做不到的事情。
“軍師?我也不知道,和你一樣,突然出現,說能幫我就成了軍師。”
這人是有多隨便,當初她煽動一下,他就決定出兵,有人隨便獻了個計,就成了軍師,“你連他從哪裏來都不知道嗎?”
“英雄不問出處,他願意幫我就行,”他停了一停,看著一爐的碳火發呆,忽又道:“不過軍師來的時候,提起過你。”
“我?”她抬頭問。
“嗯,軍師說聽你的話沒有錯,他是你派來幫助吳國的。”
開什麽玩笑,她可是因為一封信才來找的他,一切的一切都是按照信裏來的,她怎麽可能派什麽人來幫助吳國:“你確定你沒有聽錯?”
“當然,我可是當你是一條船上的人才告訴你的,你不要說不關你的事?”羅兵半眯起眸子,好像她下句要是說了不關,就會要了她的命。
她當然不會說不關,道:“不,我隻是沒想到他會說出來。”這還怎麽好打探軍師的身份,她派來的人她會不清楚底細,凝珠不禁懷疑他是不是故意的,隻是想讓她沒有辦法再問下下去。
“說來啊,軍師可真是神奇,他說顧將軍送不出去戰報,嘿!這還真的隻有玉湖關一團亂,你從哪認識的他,以後也能讓他留在吳國嗎?”
看他樣子,又像真的不知道那軍師來路,可那人為何要說是她派來的?
“羅將軍,”她移到火爐旁,說:“他除了說是我派來的,還說了別的什麽嗎?”隻能從旁問起,看看還能不能得到什麽線索,說來,她是按照信上寫的找來的吳國,羅兵發動戰爭他就出現了,是什麽人留下的那封信,這軍師完全像是信的後續。
“說了,什麽……穆國氣數已盡!”他仰頭想了想道。
穆國氣數已盡?平常人怎麽會預測到穆國的國運,這話孟婆也說過,她既然已經以死求她想要保全地府,就不會再做出這樣的事。對方雖是和顧晚做對,卻不是真正想要殺他,應該是,想要玩玩,否則不會次次都是挑釁,他這般強,沒有理由留一個氣數盡了的國家的將軍活這麽久。
“我跟你說,我的這位手下,其實是個喜好女裝的人,長了一張特別好看的臉,你有沒有見到過?”她低低湊向他,來路不知道就不知道罷,好歹他們是見過麵的,總會透露些什麽來。
“好女裝?”他移開頭,似乎有些嫌棄,自顧自的說:“難怪軍師天天帶著麵具,是因為怕被發現啊。”
帶著麵具,那便不是春雷,按理說,春雷想要做的已經做到了,沒有理由在纏下去,說他喜好女裝時候羅兵的樣子,說明那人也不是個女子。
剩下的可能,不是冥王便是那神秘人,可他帶著麵具,沒人能看到他的樣子,他知道她來過,知道她是誰,知道穆國氣數已盡,他們恰好也知道,並參與其中。
“說起來,我有一次瞧見軍師沒帶麵具,真真是好幹淨一張臉,隻是沒看清楚,隻記得幹淨了。”他笑了笑,一時仿佛想通這位軍師喜扮女裝,腦中憶起那張不完整的臉,也迫不及待要一睹芳容。
隻能對不起那軍師了,怪他用了她的名義來做事,害她又被無辜擄來,說起來,她被敲暈的時候,屋裏的人正好出來才對,羅兵是怎麽再那樣的情況下脫身的?
“羅將軍!”她喊道,“你是怎麽把我從眾目睽睽下抓出來的?”
“顧將軍的據點我才不會輕易去,他狡猾的很,你是軍師帶回來的。”
“他不是我派來的嗎,為什麽還要敲暈綁住我?”
“還不是怕你孤身犯險又不肯回來,就手段極端了些,這不是怕你無聊,要我來陪你聊聊天。”他衝她眨了下眼,桌上已經空了一疊點心。
這人會是誰,綁她回來還有這麽為她著想的理由,春雷倒是有可能做出這樣的事,可她也不是男人,這個自稱她派來的手下,難道還是請她來過清閑日子的不成?
“羅將軍,你去和他說,說他的主子我要見他,讓他趕快來!”她拍了怕桌麵,既然說是她的手下,那便如他所願,這主子要見他,總是不能違抗命令。
羅兵拍拍手,起身又拿了一塊糕點,笑眯眯的說:“好嘞,你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