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容色

  “是自崇寧癸未1103年至宣和末年靖康丙午1126年之間,孟元老皆居京師之地,李師師亦於同時且同居一地也。故孟元老於《幽蘭居士東京夢華錄卷之五 京瓦伎藝》中所記“主張小唱:李師師、徐婆惜、封宜奴、孫三四等,誠其角者。”之李師師乃宋徽宗時京師主張小唱之首者當為可信。


  至於孟元老《幽蘭居士東京夢華錄卷之五 京瓦伎藝》“崇、觀以來,在京瓦肆伎藝”之語乃概言之,以其自(宋徽宗)崇寧癸未(一一〇三)到京師,居二十餘年至宣和末年,故以言之也。譬若開元天寶以來,歌樂娘盛名最著者念奴,乃自開元713年起,至於念奴與楊玉環貴妃同時,皆盛於開元末、天寶初,則念奴名起,過開元初三十年也。李師師於孟元老崇寧癸未1103年後數年或十餘年,至政和宣和年間乃為盛時,非奇也。


  《墨莊漫錄 卷八 李師師崔念月》“政和間,汴京平康之盛,而李師師、崔念月二妓,名著一時。”《浩然齋雅談 卷下》“宣和中,李師師以能歌舞稱。”


  皆言宋徽宗時之李師師盛名於宋徽宗政和、宣和年間也。”


  “如此說來,似乎確底。隻是,綠竹,那宋徽宗時之李師師如何可知大略生於1099、1100年以後?”


  “以北宋時歌伎樂娘,虛年十二三早出也,茲多見於《全宋詞 第一冊》北宋詞卷之所載,譬若——


  醉垂鞭(贈琵琶娘,年十二)張先 《全宋詞 第一冊 張先 醉垂鞭》


  朱粉不須施,花枝小。春偏好。嬌妙近勝衣。輕羅紅霧垂。


  琵琶金畫鳳。雙條重。倦眉低。啄木細聲遲。黃蜂花上飛。


  驀山溪(贈衡陽妓陳湘)《全宋詞 第一冊 黃庭堅 驀山溪》


  鴛鴦翡翠,小小思珍偶。眉黛斂秋波,盡湖南、山明水秀。娉娉嫋嫋,恰近十三餘,春未透。花枝瘦。正是愁時候。


  尋花載酒。肯落誰人後。隻恐遠歸來,綠成陰、青梅如豆。心期得處,每自不由人,長亭柳。君知否。千裏猶回首。


  青玉案(傷娉娉)晁補之《全宋詞 第一冊 晁補之》


  彩雲易散琉璃脆。念往事、心將碎。隻合人間十三歲。百花開盡,丁香獨自。結恨春風裏。


  小園幽檻經行地。恨春草佳名謾拋棄。簇蝶羅裙休將施,香殘燭燼,微風觸幔,仿佛嬌顰是。


  茲可見,北宋時歌伎樂娘,皆虛年十二三、實歲十一二已出者。伎樂初出如不能得重名,即無後者。故謂李師師者,名著於政和宣和年間,政和元年1111年若李師師實歲十二,則生於1099年以後也。政和元年1111年若李師師實歲十一,則生於1100年以後也。大致如斯。


  所謂李師師者,角伎也,大略若當今名重一時之歌者。乃伎樂歌者,非娼妓流也。


  譬若《宋史 卷二百四十二 列傳第一 後妃上 (宋真宗)章獻明肅劉皇後》章獻明肅劉皇後,即宋真宗皇後劉娥,也即宋仁宗養母劉娥,“後(劉娥)在繈褓而孤,鞠於外氏。善播鞀。蜀人龔美者,以鍛銀為業,摧之入京師。”


  是宋真宗之章獻明肅劉皇後劉娥先曾為播鞀藝人也,此亦伎樂人者。


  況漢唐宋時,伎女一字,非後世所言娼妓流也。譬若唐玄宗之宮中歌伎念奴、邠二十五郎故事——


  《全唐詩 卷四百十九 元稹連昌宮詞》


  連昌宮中滿宮竹,歲久無人森似束。又有牆頭千葉桃,


  風動落花紅蔌蔌。宮邊老翁為餘泣,小年進食曾因入。


  上皇(唐玄宗)正在望仙樓,太真(太真,即楊玉環貴妃)同憑闌幹立。樓上樓前盡珠翠,


  炫轉熒煌照天地。歸來如夢複如癡,何暇備言宮裏事。


  初過寒食一百六,店舍無煙宮樹綠。夜半月高弦索鳴,


  賀老琵琶定場屋。力士傳呼覓念奴,念奴潛伴諸郎宿。


  須臾覓得又連催,特敕街中許然燭。春嬌滿眼睡紅綃,


  掠削雲鬟旋裝束。飛上九天歌一聲,二十五郎吹管逐。


  逡巡大遍涼州徹,**龜茲轟錄續。李謨擪笛傍宮牆,


  偷得新翻數般曲。……………… 念奴,天寶中名倡,善歌。(唐時倡女非後世之娼妓也。乃伎樂歌倡也)每歲樓下酺宴,累日之後,萬眾喧隘,嚴安之、韋黃裳輩闢易不能禁,眾樂為之罷奏。明皇(唐玄宗)遣高力士大呼於樓上曰:‘欲遣念奴唱歌,邠二十五郎吹小管篴(即笛),看人能聽否?’未嚐不悄然奉詔。(邠二十五郎,即邠王李承寧(二十五郎)。章懷太子李賢之孫也,其父乃章懷太子李賢之子李守禮。《舊唐書 卷九 本紀第九 玄宗下》“(天寶)三載正月丙辰朔,改年為載。赦見禁囚徒。庚子,遣左右相已下祖別賀知章於長樂坡,上賦詩贈之。壬寅,幸溫泉宮。二月己巳,還京。丁醜,封讓皇帝男琳為嗣寧王,故邠王守禮男承寧為嗣邠王,……”


  念奴、邠二十五郎兩者並稱,一者歌倡,一者橫笛之邠王。是念奴非娼妓,乃歌伎樂娘也)其(念奴)為時重也如此。然而明皇不欲奪俠遊之盛。未嚐置在宮禁。或歲幸湯泉,時巡東洛,有司潛遣從行而已。


  五代王仁裕所撰《開元天寶遺事 卷上 天寶上》眼色媚人 念奴者,有姿色,善歌唱,未嚐一日離帝左右。每執板當席顧眄,帝謂妃子(楊玉環貴妃)曰:“此女妖麗,眼色媚人,每囀聲歌喉,則聲出於朝霞之上。雖鍾鼓笙竽嘈雜而莫能遏。”宮妓(宮妓,即宮中伎樂者,非後世所謂之娼妓也)中帝之鍾愛也。”


  “這般說來,倒有道理。隻是你言宋徽宗、李師師緋聞,作不得準。惟天下人,少有不言宋徽宗、李師師緋聞之事者,你作何解?”


  “不過附會耳。天下歌音過盛名者,豈有君主不得聞之事?得聞之再、又再,皆非奇,豈必經繾眷乎?真荒唐言也。


  無知之人,以君主一見美人,必經繾眷,皆愚魯言。


  況宋徽宗風流君主,其先後有劉貴妃一、又劉貴妃二者,一者出身單微,一者酒保家女,皆蒙盛寵,


  《宋史 卷二百四十三 列傳第二 後妃下 (宋徽宗)劉貴妃》劉貴妃,其出單微。入宮,即大幸,由才人七遷至貴妃。生濟陽郡王棫、祁王模、信王榛。政和三年秋,薨。


  先是,妃手植芭蕉於庭曰:“是物長,吾不及見矣!”已而果然。左右奔告帝,帝初以其微疾,不經意,趣幸之,已薨矣,始大悲惻。特加四字諡曰明達懿文。敘其平生,弦諸樂府。又欲踵溫成故事追崇,使皇後表請,因冊贈為後,而以明達諡焉。


  時又有安妃劉氏者,本酒保家女。初事崇恩宮,宮罷,出居宦者何?家。內侍楊戩譽其美,複召入。妃以同姓養為女,遂有寵,為才人,進至淑妃。生建安郡王楧、嘉國公椅、英國公橞、和福帝姬。政和四年,加貴妃。朝夕得侍上,擅愛顓席,嬪禦為之稀進。擢其父劉宗元節度使。


  ………………宣和三年薨,年三十四。初諡明節和文,旋用明達近比,加冊贈為皇後,葬其園之西北隅。


  是無人不曉宋徽宗不重女子家世,而重女子容色也。


  故謂,設若宋徽宗曾與李師師經繾眷。宮中可容一出身單微之劉貴妃、又一酒保家女之第二劉貴妃,且皆於其薨後加冊贈皇後,豈不能容一盛名重於京師之地、容色驚人之李師師也。


  曆朝之規,宮外歌舞伎樂,名重者,常召宮中。若自蒙恩,當長居宮中,豈於宮外者?況同時於宋徽宗時李師師之孟元老《幽蘭居士東京夢華錄 夢華錄序》自序中言“仆從先人宦遊南北,(宋徽宗)崇寧癸未(一一〇三,即1103年)到京師,卜居於州西金梁橋西夾道之南。漸次長立,…………頻觀公主下降,皇子納妃。仆數十年…………靖康丙午(1126年)之陰年,出京南來,避地江左,…………紹興丁卯(1147年)歲除日,幽蘭居士孟元老序。”


  又於《幽蘭居士東京夢華錄卷之五 京瓦伎藝》中記其時之“崇、觀以來,在京瓦肆伎藝:張延叟,《孟子書》。主張小唱:李師師、徐婆惜、封宜奴、孫三四等,誠其角者。”


  《幽蘭居士東京夢華錄卷之五 京瓦伎藝》此處稱李師師列京師誠其角者之第一。若李師師曾於宮中,當不僅止於此稱呼。


  故謂,宋徽宗、李師師緋聞之盛,皆誤傳耳。


  至於世又傳李師師、金太宗之故事,且有詩證曰——


  題山節子——金太宗為李師師作


  塢下將謝開,美人山節子,折枝欲奉為,低眉白蕊止。


  則又一章篇故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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