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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6.心照不宣

  十月初二,連景瑋在江淮發喪安葬,長風居裏從江淮而來的密信一封接著一封,由四批不同的人明裏暗裏監控著江淮的局勢。


  因著明珠的鐵腕警告,連飛鵬和連飛鳴在與趙鶴等人大吵一架之後最終還是乖乖扶靈回了祖宅。但連飛雁身為出嫁女,又身懷六甲,拿著郎中的方子自己如今懷孕的月份太大,各種避忌,也怕衝了胎氣,還是不回江淮了。對此明珠也不勉強,隻是叫繼續留意連飛雁所屬的虞山堂。


  總體來講,連景瑋的喪事還是辦的非常風光,身為連江寨真正的元老,連英川老爺子最後的子女,連雲幫此番治喪規模之大,其實比當年連老爺子過世的時候還要隆重幾分。


  一來當年的連江寨規模其實遠不如現在的連雲幫,二來七年前連英川老爺子過世的時候正是江淮幫派爭鬥激烈,連江寨內亂大起的時候,雖然治喪的時候賓客極多,然而幾乎人人身上都帶著兵器。那樣的劍拔弩張與刀光劍影,自然與今時今日大為不同。


  在整個喪事的過程當中,明珠並沒有露麵,隻有身份僅次於明珠的蕭佐出麵,帶著分管江南江北分堂的展翼與沈如魚迎來送往,至於直屬明珠的風雷衛、璿璣衛和朱羽衛,各自的首領寒、白翎、羅倚修自然也都到場。


  對此,提出詢問和質疑的賓客並不太多。


  連雲主人明蓮,其實就是先前的錦瑟宗姬,如今的太孫正妃明珠,這件事情雖然不曾公告下,知道的人卻也不少,大家都是心照不宣。而連景瑋的大喪,最要緊的人是他自己的兒子與侄子,所有的連姓子弟。明珠身為外姓的外甥女,又已經出嫁,從禮法上本就不是最重要的。加上如今有元德太子的國孝家孝在身,明珠就算完全不去,也並沒有太多可以挑剔的餘地。


  連飛鵬和連飛鳴在泉州的時候底氣還足一些,回到了江淮之後就本分多了,中規中矩地盡了子侄的孝義和禮節,倒是讓喪葬大禮平順完成了。雖然對明珠不曾露麵這件事情似乎有些介懷,但在蕭佐展翼等人跟前,連飛鵬和連飛鳴倒是很識時務地沒有多什麽。


  但連家嫡子嫡孫的名頭,倒也不是全無意義。在這樣的喪葬往來當中,不少連江寨的舊部和連家故交還是非常傷感,吊唁之餘自然也要對連家兄弟多加照拂。


  總而言之,江淮與泉州的暗流都在台麵下漸漸蓄力,但台麵上的關係還是平靜的。


  與此同時,玄康太子府中也同樣進入了充滿了暗湧卻又表麵平靜的狀態。因著名分已定,很多之前可以曖昧或含糊的立場開始逐漸走向清晰,首當其衝的莫過於二公子予鐸夫婦。


  予鐸是明湛嫣之子,晉王的外孫,與明珠是有表兄妹的這一層親戚關係。而楚丹姝的父親,剛剛調任回京不久的戶部長史楚善,則是英國公樓珩的同窗師弟。


  論這一層層的關係,予鐸和楚丹姝都應該十分親近長風居才對。但明湛嫣的想法卻顯然是完全相反。


  從明珠入門開始,明湛嫣身為側妃,固然有身份尷尬之處,但姑侄之間也的確沒有太過親近。後來予鈞受杖,與玄康太子的父子關係越發緊張的時候,明湛嫣也一直沒有過什麽清晰的親厚舉動。


  趨利避害,人之常情,更何況看晉王話裏的歎息,樓家人所知的往事,當年明湛嫣以晉王嫡女的身份給那個時候隻是玄郡王的三皇子做側妃,應該也是很有些真情的。隻是玄康太子對明湛嫣到底有幾分真心,又很難了。


  至於葉側妃的兩個兒子,立場上就沒什麽可搖擺的。既不占嫡,又不占長,時時處處都遵禮而行也就罷了。尤其如今三少夫人周氏臨盆在即,葉側妃每日裏隻跟另一個兒媳五少夫人葉怡竹一起照應著周氏,倒剛好避開玄康太子與太孫予鈞之間微妙而緊繃的局勢。


  十月十四,玄康太子壽辰。去年的這個時候,予鈞和明珠的婚事已經定下,但既然並未過門,明珠也不必操心什麽走禮的事情,晉王府按著往年的例子又加厚了些就是了。而今年,因為元德太子的國孝未曾結束,玄康太子自然也不好大操大辦,隻是闔家一處吃了餐飯,由眾子按著齒序送上壽禮,些吉祥話也就罷了。


  予鈞和明珠無意與玄康太子再如何緩和關係,但麵上的功夫自然也會做,這一次便依著睿帝萬壽節的例子降一個等次,送了四件玉器,八匹綢緞,齊了福壽康寧之類的寓意便是。


  餘下諸子除了予鐫之外雖然也不缺錢,但手中的財力如何能與予鈞和明珠相比?無論心意如何,論財帛金玉之類的禮物,總是要單薄些。至於最的予鐫就更不用了,明珠入門之後零零碎碎給了他不少接濟,但那到底也有限,此時能拿出手的賀禮,也就是跟往年一樣親手寫的卷軸,無非就是裝裱的紙張和木軸更精美了些。


  另外流水一樣送進府裏的,還有外麵的賀禮。既然玄康太子府沒有操辦壽宴,三親六故並文武百官也就隻能在壽禮上格外用心。每當這個時候,最讓予鈞和明珠留神的,就是慕容家,尤其是渭陽夫人的賀禮。


  果然,那燦爛錦繡的盒子一打開,流光溢彩的七寶如意還沒拿出來,玄康太子的臉色就凝了凝。


  論價值,論工藝,不管論什麽,這七寶如意都名貴而周全的無可挑剔。


  但是那寶石的鑲嵌與花紋的雕琢,明珠看著隻覺得有些眼熟,而予鈞則是沉默不語。當年,樓珺以正妻身份嫁進玄郡王府的時候,宮中所賜下的添妝裏便有一對七寶如意。雖然與眼前這一對並不完全一樣,但看做工,很有可能是同一個工匠的手筆。


  予鈞向玄康太子望了一眼,而太子也剛好微微側目,父子二人少有的這樣目光相對一瞬,就各自分開。所有的心緒與慨歎,到底是憤恨或遺憾,都飛快地壓抑掩蓋下去。


  待回到長風居,予鈞一提樓珺的嫁妝,明珠便全然明白渭陽夫人的用意了,不由微微蹙眉:“自從元德太子再度臥病,渭陽夫人就幾乎很少有正麵的動作。除了當初夢澤草以及韶華郡君落水之事頗為可疑之外,餘下都是借著各樣走禮的時機一次又一次,光明正大地送進來戳人軟肋的東西。這樣的四兩撥千斤,玩的果然精熟。”


  予鈞聽著明珠語氣裏是有些不耐煩了,而這不耐煩的背後,自然就有幾分殺機。隻是,沉默了幾息之後,予鈞伸手拉著明珠坐下:“有關渭陽夫人的事情,實在要慎之又慎。若動她,並不是不可,隻是我總覺得,還是不要輕舉妄動。”


  明珠見予鈞很是有些字斟句酌,立刻便明白:“你是——泮月居?”


  予鈞頷首:“這些年來渭陽夫人的動作實在不少,論這樣以物寓意,光明正大地架橋撥火,她實在是個行家。但聽靖舅父的意思,在國公府退出朝堂之前,珩舅父並不是沒有機會壓製甚至料理了她,隻是……”


  “難道這麽多年了,國公爺仍然對渭陽夫人有情?”明珠皺眉追問。


  予鈞搖了搖頭:“這個就真的很難。前兩年曾經有人刺探過泮月居,當時拿了人審問之後確認了是渭陽夫人的人,珩舅父是親手解決了那些人。用靖舅父的話,那辣手無情的樣子,簡直都不像他。所以每次議事提到渭陽夫人,靖舅父都謹慎鄭重的很。”


  明珠歎道:“當斷不斷,必受其亂。”


  予鈞卻斜睨了明珠一眼:“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珩舅父若心裏真有渭陽夫人,下不去手是正常的。若你我站在他們的位置上,我也會如此。當初喜歡你的時候,我何嚐不是處處謹慎?”


  明珠立刻抬頭看他,微微眯起眼睛:“當初喜歡的時候?”


  予鈞忙補上一句:“當初開始喜歡你的時候,如今隻會更喜歡些。”同時伸手去握她的手。


  明珠在他手背上輕輕一彈,卻也沒有甩開,隻是白了他一眼:“油嘴滑舌。”


  予鈞含笑掃了一眼她的櫻唇:“夫人果然了解我。”


  明珠見他眼光自知其意,雖然成婚這樣久,卻還是臉上微微發熱,啐道:“如今還在孝期,胡什麽。”


  予鈞不過是隨口調笑,然而見明珠這個模樣,心頭不由一熱,自己也低了頭強壓心神。國孝家孝猶在,此時絕不可行差踏錯。


  便在此時,泉州的密信正好送了進來,予鈞趕緊搶先拆開,將心思轉回到正事上來。


  打開信封,便見裏頭用了麻紙——虞山堂堂主何威,也就是連飛雁的夫君居然在前日暴斃,而連飛雁臨盆在即,所以如今虞山堂的堂主之位暫時交給了近半年來新招募的得力手下嶽南。


  明珠接過來也快速看了一回,便冷笑道:“這孩子是不是何威的還兩。至於虞山堂,連飛雁想交給誰就交給誰?真當我是死的?”向墨音一擺手,“傳我的話,虞山堂就地治喪。另外,給江淮傳書,叫連飛鵬和連飛鳴商議,他們兩個人分開,一個接舟山堂,一個接虞山堂,何夫人產後可以回江淮養胎。他們若有什麽旁的想法——”


  予鈞接口:“那就提頭來見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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