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郴州戰起
皇宮大內,三省六部,皆迅速忙碌起來。
玄親王府內則又是另一種奇異的緊張氣氛。
予鈞善戰,人盡皆知。睿帝的諸子當中,論騎射最強的是寧郡王,論行軍或許隻有泰郡王尚可。而一眾皇孫裏麵,論起什麽文采風流,少年俊秀,或許予鋒、予錚之類的還能的上,但是要在郴州這種苦寒風霜之地金戈鐵馬的摔打砥礪,卻隻有予鈞一人了。畢竟陣前刀槍無眼,邊城蕭索苦寒,莫皇子皇孫這些皇貴胄不願意去,就算是武舉選拔的兵將,兵部選出的人才,也是願意去渝州泉州這些溫潤富庶之地的居多。
以如今朝中的形勢,孝瑾皇後一脈和瑜妃昌親王一脈已經是針鋒相對,勢同水火。譽國公府是一門心思要掀孝瑾皇後的底,而玄親王的應對則是緊抓住軍政的權。郴州軍這些年來已經不及從前,前線守將也比較平庸,幾大將門之中顧家一枝獨秀,這也是玄親王為什麽對顧家之事這樣在意。
如今郴州有險,雖然其地荒寒,但是若郴州失守,很快就會危及京畿。若是予鈞不曾受了這樣的重杖養病,他前往出戰是當仁不讓,對玄親王來講也是極大的優勢。但予鈞被打得血透重衣,險些昏死過去,到現在才不過十日出頭,聽剛能勉強由明珠扶著走路罷了,如何能趕赴前線?
而且如今郴州戰事急如星火,隻怕新任的戰將最多十半月便要立刻點兵趕去,這幾日內就得定下人選了。然而玄親王的氣結還未半日,睿帝再度果決地乾綱獨斷,一旨詔書傳進長風居,予鈞封正二品左將軍,傷病之事禦前太醫會診,三月初九領冀州駐軍兩萬,趕赴郴州增援。
由明珠扶著才能出去跪接聖旨的予鈞並不意外,聽到三月初九還是鬆了口氣。他此番受杖傷勢頗重,養到此時連走路尚且困難,但已能勉強坐軟轎出門。畢竟趕往前線並非孤身而去,兩萬兵將的交接盤點,也是許多的要緊工作。他若沒有傷病在身,其實十日左右足矣,如今睿帝給到了三月初九,便是整整十五日,也是體恤他的傷情了。
接旨完畢,明珠雖然也不意外,眉間卻憂色難去:“你如今這樣的傷勢,無論怎麽忙,都不能再住在營裏了。不然若是傷勢反複……”
予鈞握了握明珠的手笑道:“放心,好容易走到如今,我豈能舍得不回來。”
明珠唇角一勾,因為掛念著予鈞的傷勢,並沒有太多旁的旖旎思緒,隻扶著他慢慢回了房裏:“你此去隻管安心,我在京裏會好自珍重,四時八節,也會將給夫人和國公爺的禮物送到行鏢局。你在郴州,隻要好好保重自己便是。”
予鈞看著明珠,心裏也是好生不舍,他們成婚至今整整三個月,還沒同床共枕過一次,好容易因著這場無妄之災而得了明珠的真心話,傷病之中卻也最多便是牽著媳婦的手坐一會兒。很快又要趕往郴州前線了,這一去短則三四月,長可二三年,底下還有比他更憋屈的夫君麽?
隻是,前線軍情之急,京中政務之危,予鈞心裏暗暗歎了無數聲,最終也隻得對明珠道:“我知道了,事不宜遲,請蕭總管和肖總鏢頭,明重山,謝季淮,聶毓之都過來吃幾盞茶,有關碧水別院、行鏢局、宮禁防衛、京策格局,每樣都得出個章程。明日我便要去兵部忙了。”
此刻便格外顯出明珠與尋常女眷的不同了,予鈞都能感覺到這許多的事務反而讓明珠精神一振,清澈透亮的眸子裏鬥誌昂揚,連笑容都格外自信而英朗:“知道了,這就安排下去。”
予鈞看著明珠將他安頓回到病榻,便轉身去吩咐白翎澄月等人,言談行動之間果決利落,神采飛揚,甚至有一刻在想,與其讓她在錦繡珠翠之中安享富貴,是不是帶著她一同出征作戰更讓她快樂些?
郴州的軍情對京城的震動遠勝過皇室內部的勾心鬥角,畢竟北戎善戰彪悍,郴州一旦不保,京畿便陷危局。故而有關此番趕往郴州的兵將調動,可上至親王百官,下至商戶黎民,人人都在關注。
宗室子弟之中,除了予鈞作為最主要增援的將帥之外,還要一同到郴州前線作戰的還有宣威將軍之子鄯章然,千波府長子晏少柏,晉王府世子長子明重虎,以及寶棟府顧家二郎顧乘風等數人。
自從十多年前的那場讓樓家軍折損慘烈的郴州大戰之後,大盛的邊境一直平靜至今。對於年輕一代的將門子弟而言,這也算一個立功進身的機會。畢竟武將在太平盛世除了練兵就是為君王所忌,隻有戰時才能顯出作用。
宣威將軍府、千波府、晉王府等皆作此想,也都在聞知戰報後立刻開始緊鑼密鼓地為自家即將出戰的兒郎開始忙碌起來。而玄親王府的忙碌更是加倍,一方麵長風居每日人來人往,予鈞出征就代表著對宮禁和京策之權的移交,東宮的防務剛剛穩定,如今又要換人,整個羽林營、翊衛司並京策軍都是人仰馬翻。
另一方麵,在去年那一係列的定親結親甚至賜婚的大潮中,玄親王府定下的親事是最多的。年前成禮完婚的隻有予鈞和明珠這一對,餘下的二公子予鐸和五公子予鈺都是婚期在即。戰事雖然要緊,該完成的婚約婚儀還是要照舊。
於是楚丹姝這位二夫人,便在整個京城的一片金戈鐵馬緊張忙碌預備之中,匆匆忙忙地嫁進了玄親王府。一眾儀典俱全,該有的富貴厚重還是有的,隻是京城公卿之家有閑情逸致的人實在不多。禮物添妝豐厚,婚儀吉慶複雜,但即便是婚宴當日,賓客閑談之間的話題也不離戰事、防務、東宮、政局等等。
明珠與楚丹姝關係還算比較好,雖然不如韶華郡君或葉景那般親密,但也算得上話的朋友,婚前雖沒有□□親去添妝,但婚儀之中還是以長嫂身份到婚房略坐了坐,湊趣片刻才趕回去繼續照應予鈞。
相比起來,楚丹姝的婚儀都較明珠和予鈞當時的慶典複雜而熱鬧,但郴州戰局吃緊,八百裏加急的軍報幾乎是一到京中便會抄送一份到長風居,明珠一廂在親力親為地照顧予鈞的傷情恢複、飲食起居,一便又在蕭佐的協助下大幅調整連雲的格局和京中接下來的安排,夫妻二人皆是忙碌不堪,完全沒有什麽內宅之中的比較心思。
為了接下來的公務方便,予鈞直接將蕭佐以長風居副管事的身份調進來,又將寒韓萃等人皆掛名在羽林營,以便在他離京之後,寒等人就能以羽林衛之名護衛長風居,而不受王府的護衛統領節製管轄。
至於傅嬤嬤和綺霞綺雨,予鈞和明珠皆沒有橫生枝節的心思,直接一千兩銀子送傅嬤嬤出去養老,綺霞綺雨各一百兩嫁妝打發回家,任憑嫁娶。長風居裏上上下下都換成明珠自己的人,將整個院子整治得仿佛鐵桶一樣,莫顧王妃或是旁的女眷想要為難,便是玄親王想要硬攻,以王府護衛的實力也做不到。
楚丹姝的認親與三朝回門都是中規中矩,予鈞忙於軍務沒時間露臉,明珠這個長嫂便出來送了禮物應付場麵。玄親王對著溫柔敦厚的楚丹姝,自然比對著強硬清冷的明珠要臉色好看的多。而連日沉寂的嫣妃,也終於在見到楚丹姝屈膝一福,奉茶見禮的時候重見笑容。
明珠坐在這和樂融融的一家子當中,隻端莊安靜地喝自己的茶,心裏盤算著晚間給予鈞做什麽吃食,以及回頭給予鈞帶去郴州的衣物軟甲,各樣藥品打點的如何,全然沒有在意旁人的對比和眼光。
半日禮儀將完,明珠便向楚丹姝含笑頷首:“回頭有空來喝茶,我先回去了。”言罷便要走,卻聽見顧王妃輕輕喚了一聲:“明珠,且等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