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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求而不得

  予鈞離了正房不久,便有丫頭提了食盒送進正房。白翎親自去接,見那丫頭眉目清秀,行動輕巧,正是蕭佐事先安□□來的人,便點了點頭,將飯菜拿進來給明珠:“姐,您先吃些東西吧。”


  明珠看了看擺出來的碗盤,竟都是頗合自己口味的菜品:“咱們的人?”


  白翎低聲道:“是,蕭郎君在婚旨下了之後便立刻送了四個丫頭進來,我都見過的。”


  明珠頷首道:“嗯,你們自己行事心。對了,叫人去前頭問問南雋,今日可出了什麽旁的事情?長公子剛才走的時候臉色實在不好。”


  白翎撇了撇嘴:“九成是為了這婚事的儀仗,您剛才有蓋頭看不見,拜堂時世子夫人的臉色也難看的很。”


  明珠雖然素來不喜後宅的瑣事,卻不是看不明白。有關婚儀的各樣流程,鄯氏反複講了數次,但她今日所走的儀禮已經是簡單到了極點,除了禮部禮官的賀詞還能撐點場麵,旁的跟江湖人那種簡單的婚禮也差不多了。


  對此,明珠其實並不介意。用晉王的話,玄親王和予鈞其實是勢同水火,這種情況下玄親王沒有借故不出來受禮就已經很好了,哪裏還圖什麽風光。更何況她戴著這沉甸甸的金絲珍珠鳳冠捂著大紅沉水緞子蓋頭也是挺累的,儀式簡單些也輕鬆些。


  明珠不由歎口氣,對於予鈞來,這樣的儀典其實就是在打他這個嫡長子的臉,也難怪他不痛快。


  時近酉末,長風居院子裏人聲再度嘈雜,聽聲音是予鈞被人扶了回來。白翎和澄月迎出去,便見是南雋和石賁,一左一右扶著予鈞,予鈞已經是酒氣熏,連新郎的大紅錦袍上都沾了不少酒水。


  眾人一同扶了予鈞到正屋床邊坐了,便向明珠行禮退出。


  明珠這已是第二次見予鈞醉酒了,隻是這次與上次似乎不太一樣,予鈞的臉頰並沒有太紅,隻是眼神更迷離些。明珠微微生疑,低聲問道:“長公子,你怎麽樣了?難不難受?”


  予鈞隻覺眼前的人影有些發花,酒意陣陣上湧,咬牙定了定神:“還好,雖有些頭暈,也沒有到走不回來的地步。”歎了一聲,“算是裝醉離席吧。”


  明珠頷首,轉身倒了杯熱茶給他:“那你想吐嗎?上次便有些傷了胃,今日喝酒之前吃沒吃東西?”


  予鈞此時酒意其實已經有了六七分,若醉倒並不至於,但心中的情緒卻很有些難以抑製,耳中聽著明珠這樣溫言關切,予鈞心中愈發難受起來,將茶杯接過來便低了頭。


  明珠見他紅袍金冠,明明應當是最意氣風發的打扮,此刻俊毅臉龐上卻滿了黯然之色,心裏也有些難過,便著意柔和了聲音勸道:“長公子,若求而不得,便丟開手吧。今日的婚儀短了些,但我覺得很輕鬆,也很好。”


  予鈞又沉默了片刻,便將手中的茶飲了,抬頭向明珠道:“今日委屈你了。”


  明珠搖頭:“我並沒有要緊,是委屈長公子了。”


  予鈞見明珠眼光誠摯而溫柔,在龍鳳紅燭和大紅嫁衣的映襯下愈發嬌豔明麗,心中更想要伸手去抱一抱她,然而糾結了半晌,既不敢伸手,也不敢開口。


  明珠見他在燭光下發呆,兩頰忽然泛紅,還以為他酒意上湧,便關切道:“長公子,是不是酒意又上頭了?要不要洗個臉去?”著便向外叫人:“澄月,拿些熱水來給長公子梳洗。”


  予鈞被她這樣一,臉便更紅了:“啊,嗯,好。多謝。” 匆匆進淨室取涼水洗臉,良久才冷靜下來,亦將酒意褪去了許多。待他從淨室出來,澄月等人已經將正房裏在婚床之外的另一張矮榻上已經鋪好了被褥。長風居正房寬闊,房中本來就有一張如同獵場行營中使用的矮榻臨窗而設,既非真正成親,自然不當同床共枕。


  於是二人各自梳洗更衣,按照之前的約定,尷尬又平靜地在這龍鳳呈祥、刺金錦繡的大婚房中,分榻安眠。


  次日一早,玄親王府的嬤嬤過來收元帕,白翎早已預備好混了顏料的雞血,在明珠更衣時提前染好。此刻將這條元帕拿出去,明珠心裏不是不尷尬,隻是常年統領幫會,已經習慣了隱藏自己的軟弱一麵,便沒有露出什麽羞澀神情。


  兩個嬤嬤皆是老練人,見到予鈞和明珠明擺著是例行公事,彼此之間也是客氣而疏離,看見元帕時二人都平靜過頭了,便含笑了吉祥話,一齊退出。


  待二人走了,予鈞便歎道:“隻怕兩三日間,你我夫妻不和的消息,便能傳遍王府了。”


  明珠聽他“夫妻“二字這般流暢,心裏多少有點不自在,但想了想三書六禮已畢,自己也不必矯情。便放開了些心緒,笑道:“隨他們去。我們又不是真不和。”


  予鈞側目望去,明珠晨起已經換了婦人的發髻,麵上的妝容亦因著新嫁娘的身份而著意修飾了三分,較之平常的清麗風華,更多了明豔雅致,而笑意盈盈之間,也是難得的溫和與隨意。予鈞也不覺含了笑意:“嗯,你的是。”


  按著婚前的商議,明珠幫務繁雜,二人又分榻而居,房裏的侍女便清一色換成明珠的人,甚至連灑掃的丫頭和婆子,也在婚期定下來的時候就暗中安插了幾人進來。隻是房裏既沒有原先的王府丫鬟,予鈞起居中有些更衣洗漱的事情也就無人料理。雖然予鈞沙場百戰,又曾在江湖行走,並非樣樣皆需要人伺候,但官袍禮服、皇孫裝束,勾帶配飾,到底還是繁瑣一些。


  至於明珠身邊,澄月等人皆是多年伺候,配合默契,手腳麻利,幾乎是一盞茶的時間便能將明珠從頭到腳都整頓完畢,此時予鈞還在對著鏡子拉後襟。明珠的新婦裝束明明比予鈞要複雜許多,然而更衣裝扮的速度上卻比予鈞還要快上許多。


  明珠心中微感歉意,予鈞在這件婚事中對自己的遷就,是連日常起居也一起搭了進去,上前道:“長公子,我來吧。”親手為他拉平整頓了禮服的身後,又轉到前麵,幫他整理腰帶與玉佩。


  予鈞口中簡單客氣道:“多謝。”而澄月等人便各自低頭退出。


  明珠給他整理腰間玉扣勾帶、錦囊腰牌等物,其實手上也很生疏,比予鈞自己還慢兩分,尤其是那個出入宮禁的腰牌,係帶子方式比較特別,更是難佩。明珠專心去解那個絛子,沒留意到予鈞自己已經停手,隻張開手看著她絮絮折騰。


  予鈞嘴角噙了笑,低頭看著明珠與自己相距不過一尺,認真整理的樣子越發可愛。他眼裏的歡喜之意,幾乎要藏不住了。


  差不多半盞茶之後,明珠終於鬆了一口氣:“好了。“


  予鈞對著鏡子看了看,早在明珠抬頭之前整肅麵容,一副禮貌樣子:“尚可,多謝了。”


  明珠還是頭一次給旁人做這樣的細致工夫,自己也不大滿意:“是還差了些,長公子多擔待吧。”


  予鈞不由笑道:“好,那我就擔待擔待。”


  明珠抬眸白他一眼:“得寸進尺。”


  外間澄月的聲音響起:“長公子,少夫人,時辰差不多了。”


  予鈞和明珠同時應了一聲,很快便從房裏出來,帶上了白翎和澄月,去完成新婚夫妻的見親之禮。


  因著晉王府與玄親王府的姻親與來往,明珠對玄親王府的大部分親眷都見過,所謂的認親之禮就是走個流程。新婚夫婦跪拜玄親王夫婦,敬茶送禮。


  玄親王對予鈞仍舊臉色冷淡,而明珠到底曾救過瑾妃的性命,麵上倒還溫和,點了點頭,了兩句場麵話也就過了。至於顧王妃,仍是一派美麗文弱,予鈞敬茶時叫的是王妃,明珠便也隨著一同稱呼。玄親王皺起眉頭,哼了一聲,顧王妃看了一眼玄親王,柔聲道:“不要緊的,到底是長公子大喜的日子。”又轉向明珠,微笑道:“好孩子,以後長公子就靠你照料了。”


  明珠頷首道:“臣婦自當盡心。”


  玄親王更是不喜,予鈞多年來強硬至此也就罷了,這兒媳入門第一,居然也是神色清冷、言語剛強,絲毫沒有孝順乖巧的意思,外間傳言果然不虛。


  予鈞心裏卻十分痛快,昨日大婚典儀簡薄至此,他更不願意對玄親王和顧王妃曲意奉承。


  這一場認親開始便是這樣,隨後的整日禮節更是走形勢。玄親王府長幼尊卑分明,明珠敬茶完畢,那些側妃是沒有資格受禮的,不過彼此打個招呼就罷了。葉側妃和甘側妃倒是沒什麽,明湛嫣卻多少有點尷尬。明珠心中明白,麵上也隻能平靜過去。至於予鈞下麵的弟妹,都要過來敬明珠這個長嫂。


  玄親王的其餘六子當中,已有親事的隻有二公子予鐸、三公子予錕和五公子予鈺。但予鐸的原配妻子鄺氏已經病故,未來的二少夫人楚丹姝以及未來的五少夫人葉怡竹還沒有入門,所以如今在府中的妯娌便隻有予錕之妻周氏一人。眾人按著齒序依次見禮,麵上都禮貌而客氣,隻有到了七公子予鐫,眼裏是真的親熱歡喜:“嫂嫂好。”


  明珠之前便略有耳聞,這位年方十二歲的七公子生母身份隻是良儀,又不受玄親王喜愛,多年來在王府裏也就是安靜冷落,日子過得清減素淡,隻有予鈞多照應他三分,笑容便也溫暖了些:“七公子好。“將荷包遞給他的時候,還眨了眨眼。


  予鐫接過來便覺得這荷包好重,腕子都沉了沉,得空時偷偷打開一看,裏頭竟然滿滿塞著金豆子。什麽吉祥花樣也沒有,就是實打實給了他二十兩金子零用錢。再望向明珠時,對這位出手豪爽的長嫂心情便又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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