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王妃壽宴
送走了予鈞,明珠便叫人將那盒茶葉先拿去檢視,確定了羊脂玉盒中沒有機關夾層,茶葉用銀網子篩過沒有毒,又重新裝了,跟一些新鮮茶果一同放入一個檀木托盤,明珠親自捧了去拿給霍陵。
霍陵暫住的軒館叫淩然閣,是碧水別院中樓閣最高、視野最開闊的一座三層樓。
明珠入門時,霍陵又在三樓東側的窗邊遠眺。
“霍叔叔,”明珠屈膝一福,“今日我叫孟予鈞過來,是唐突了些。但您在京中不能再耽延了,無論要不要去見娘娘,短則五日,長則七日,一定要離京了。”
霍陵嗯了一聲,轉過身來,雖然連日醉酒的疲憊還有一些痕跡,然而眉梢唇角的灑脫飄逸到底是回來了:“你就這麽信的過那位長公子?”
明珠一時間竟有些啼笑皆非,原本想好了要勸霍陵的話一句也用不上,但心裏卻也鬆快了許多。能重新這樣開口便是笑謔之語嘲諷下人,泰山崩於前也不見憂色,才是縱橫江湖的北墨霍三爺。
“怎麽不話?”霍陵伸手接了明珠手上拿著的茶葉,“這盒子倒是精致,是南邊的手藝吧?”
明珠無奈地將其餘的茶果放下:“這是行鏢局送來的禮物。是南海來的玉山茶。”
“所以,這位長公子就是行鏢局幕後的老板?”霍陵心事稍稍紓解,往日的犀利風采便立時恢複,搖頭道,“不對不對,年紀對不上。行鏢局雖然成名是七年前的事情,肖紅塵這人我十年前就見過,他的吐納功夫必然是正經百川宗的秘傳心法,外家功夫根骨紮實,博學廣聞。其人愛憎極其分明、眼界也寬闊,雖少了些宗師氣度,但也是一方大豪。以這位長公子的深淺,要駕馭肖紅塵,還差了些分量。”
明珠含笑道:“到底是您一語中的。這位長公子另有一個名字,就是行鏢局的四當家,孟秦。”
“孟秦,”霍陵點點頭,“似乎路二爺見過他一次,不過也是五六年前了。他跟那個三當家龍泉的功夫是同一路的內功心法,不過劍術不太一樣。若是他,倒還對的上。路思齊雖然有著三不著兩的時候,到底也是閱人無數的老江湖。當初他跟我過,那子雖然年輕,卻是個將帥之才。那時倒沒料到,竟是我的侄子。”
明珠聞言,笑意中便多了三分認真:“如此來,叔叔是準備去見一見娘娘了?”
霍陵神情裏是慣常的飛揚與驕傲:“大侄子都給我跪下了,這台階怎麽能不下?”頓一頓,到底眼裏那幾分黯然與糾結還是流露了些許,“他的也是,來都來了,好好見一麵就是了。到底,也未必還能有多少機會了。”
明珠心中的一口氣終於鬆了,頷首道:“叔叔既然決斷了,我也放心了。等下我便著人去預備和布置,具體入宮的事情,還得跟長公子那邊商議。”
霍陵目光閃了閃:“嗯,你們商量吧,自己多留心眼兒就行。”
明珠不由皺了皺眉:“叔叔信不過他?”
霍陵笑笑:“沒有,你去吧。”
明珠素知霍陵就是這般言笑不禁的做派,也不再多了。隻叮嚀了兩句多飲茶少喝酒,吩咐了人好生侍奉,就回去自己的院子安排人給予鈞送信,並調度人手等相關事宜。
另一廂,三日後便是晉王妃壽宴。雖然晉王妃一直臥病,但到底這是六十整壽,即便難以叫賓客拜見,但好歹壽宴還是要擺的。尤其如今身為明氏女的瑾妃聖恩越發隆重,飛雲郎遺珠還京得封宗姬一事也在京中傳的熱熱鬧鬧,晉王府便是想低調也不成了。
這等家宴自然是大夫人鄯氏主理,故而雖然不情願,也還是早早就給碧水別院這邊遣人送了帖子。
明珠親自選了幾樣藥材作為壽禮的一部分,其餘的便交給澄月去打點。連雲幫麾下的青鳳軒生意早已做到京城,其中做珠寶的寶齋和做錦緞的九州繡都名聲甚響,選一些貴重端莊的首飾衣料湊上也就是了。
對於明珠來講,眼前還是要安排霍陵之事最為要緊。尤其是予鈞住在玄親王府,並不如她一般獨居別院。二人往來通信不是那麽便利,到底要避一避男女大防的嫌疑。明珠叫燕衡去找了予鈞的親信南雋,簡單交換了一次信息之後便商定在晉王妃壽宴之日再細談。
隨後兩日,明珠便邀了霍陵,又叫了展翼等屬下一同商議有關去見瑾妃之事可能會有的風險以及各樣的應變策略,連隨後離京的路線也一並策劃出來。因著不確定的因素太多,兩日之內,包括霍陵與明珠在內的眾人幾乎人人都是殫精竭慮,夜以繼日。
到得晉王妃壽辰正日那一,明珠裝扮完畢,在出門前卻又收到了一封加急的密報,匆匆拆開之後瞬間就變了臉色,當即返回正堂去吩咐屬下應對,不免將京中的布局再做調整。
如此一番耽延,再趕到晉王府時,較之大部分的賓客而言,就晚了半個時辰。
車馬進了二門,在內院迎候的是明重川的妻子林氏。林氏性情溫文爾雅,與明重川很有幾分相似。明珠在晉王府時,與二房的人相處還算和平,雖然沒有什麽太親近的往來,但也沒有任何衝突。
此時自然是依禮而行,明珠微微欠身:“二嫂。”
“宗姬來了,“林氏白皙清秀的麵龐上永遠是得體的微笑,不遠不近,如沐春風,”王妃可是一直念著呢。”
明珠頷首道:“我這幾日有些雜事在忙,倒來的遲了。不知祖母今日身子情況如何?”
林氏微笑道:“不妨事,宗姬每日都送補品藥材過來,王妃心裏是知道的。今日賓客太多了,但王妃早上吃了太醫院新開方子,更安穩了,還在靜養呢。如今正宴還沒開,後院裏倒是有花宴。”
明珠心裏惦記著盡快去見予鈞商議霍陵之事,應了一聲便向裏走。林氏卻又補了一句:“不過,花宴裏頭的親戚平輩真是不少,若是宗姬氣悶,在園子裏走走也是好的。”
明珠聞言一笑:“多謝二嫂指點。”
林氏溫婉點頭,又轉身回了前頭,心中不由暗道,自己的夫君看人果然沒錯,這位三妹妹聞弦歌知雅意,能交好幾分總是好的。
明珠知道林氏建議自己不要先過去花宴那邊是有意提點,不定裏頭重蘭又有什麽新花樣,或是有什麽不對盤的親戚,便依言轉進了花園。畢竟人太多了也不能跟予鈞商議,急著過去也沒用。
此時正是桂花繁盛的時節,晉王府在京中的位置稍微偏遠些,但占地甚大,府中花樹又多。此刻金風輕拂,暗香盈人,耳朵聽著前堂絲弦聲聲,在園子裏閑散幾步倒也宜人。
隻是走了不到半圈,迎麵便遇到了三個算是半熟的相識,依舊一身粉色羅衣,珠飾環珮流光溢彩的葉景,她身旁還有一襲翠色羅裙的葉怡竹以及身著翡色沉水紗長衣配暗花百褶裙的楚丹姝。
明珠在京中所識之人裏,除了和予鈞幾番彼此試探交鋒、如今又要合作之外,見麵相對友好的大概也就是在田獵大典中認識的這對葉氏姐妹。數日之後再重逢,倒也有幾分親切。
葉景見到明珠的反應顯然是更開心,距離幾丈遠便招手迎了上來:“明三姐姐!”
明珠簡單致意:“兩位葉姑娘好,楚姑娘好。”
葉景近前便挽了明珠的手:“明三姐姐,你怎麽來的這樣晚呀?”
明珠稍微怔了怔,倒也沒有推開葉景,隻微笑道:“有點事情耽擱了,你們怎麽也在園子裏?”
“什麽事情比祖母的壽宴還重要?”向來言語不多的葉怡竹忽然冒出一句話,語氣很認真。
明珠望過去,隻覺得這對姐妹當真有趣的很,葉景真爛漫,葉怡竹卻有些古板,隻是也不以為意,隨口道:“有點緊急的事。你們怎麽不去花宴那邊?”
“事情?”葉怡竹還要再,楚丹姝卻接了話:“裏頭太熱鬧了,我們便也出來走走。”聲音溫柔一如平時,接話的時機卻是剛剛好。
葉景扁了扁嘴:“嗯,裏頭是挺熱鬧,熱鬧的都尷尬了。”
明珠奇道:“尷尬?為什麽?誰在裏頭支應的?”這畢竟是晉王妃的壽宴,府裏難道還能有什麽衝突麽?
葉景想了想,嬌俏臉上便有為難之色,搖頭道:“我不清楚,有幾個姑娘我也不熟,隻是吵的亂七八糟。”看了看自己的姐姐葉怡竹:“姐,你唄。”
葉怡竹神色淡淡,似乎有些鄙夷:“有什麽好的,就是一群人互相挑刺,身為客人也太失禮。”
明珠眉頭微蹙,這到底是晉王妃的壽宴,什麽事情非要在花宴上爭執起來?
葉景無奈道:“好吧,那我。嗯,就是本來都挺好的,鄯家大姑娘招呼人也周全,茶點都很好吃。後來晏家三姑娘就那個茶配的不對,又崔家姐姐對那個果子過敏。崔家姐姐本來她沒關係,但是林家不知道是二姑娘還是三姑娘卻不行。然後寶琪縣主就來了,來了之後有個尤的姑娘跟楚家二姐姐……”或許是她原本也分不大清楚,按著記憶這樣一條條出來反而更混亂了。
“咳咳,”楚丹姝輕咳了兩聲打斷了葉景,“那個,今日來的親戚家姑娘多,府上的大夫人就讓自家侄女出來幫著招待,也是體貼兒媳有孕的意思。但是賓客確實太多了,稍微顧不過來了一些也是有的。”
明珠知道如今明重虎的妻子晏氏有孕,雖然身為長孫媳婦,可能也不大能支應大場麵。按照楚丹姝帶出來的意思,鄯氏是叫自己的侄女過來幫忙。
葉怡竹搖頭道:“這不是顧不顧得了的問題。今日是晉王妃的壽宴,大夫人叫幾位少夫人出來招待親戚女眷才是正禮,現在叫二少夫人去門前迎客,大少夫人給自己侄女打下手,兒媳婦的娘家人
怎麽能不怨懟。但是這些姑娘們張口閉口都不管禮法長幼,也不合規矩。”
明珠臉色不由微微一沉,鄯氏到底是做慣晉王府長媳的,這樣大的宴會上怎麽會出這樣的問題?怎麽會把跟兒媳婦、侄媳婦之類的矛盾都帶出來?
楚丹姝剛要再補上一句,便見花宴那個方向過來了一個青色衫子的丫鬟,正是韶華郡君身邊的貼身丫鬟青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