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劍拔弩張(捉蟲)
從祈園複回晉王府,即便是素來不在意後宅女眷等事的明珠也莫名覺得氣氛有些緊張。雖然一路入門換車,丫鬟婆子們行禮開門等等事宜似乎也挑不出什麽錯處,但眾人的眼光顯然是警惕畏懼了許多,甚至連福身的距離也保持的遠遠的。
明珠微微皺眉側目,待到飛雲軒前,便見澄月和染香都迎了出來。同時在門口等著的還有王妃院子裏的大丫鬟黃連,向明珠福身見禮:“三姐好。三姐從宮中回來辛苦了,王爺和王妃都一直等著您呢,請您回來就到王爺書齋喝口茶,吃些點心,王爺有事想問您。”
明珠見她神色熱絡,倒不比旁的丫鬟婆子那樣緊張,心中覺得好笑,麵上淡淡的:“好,我換件衣服就去。”
黃連笑容滿麵:“三姐這樣漂亮,哪裏還用再更衣。王爺這樣大的年歲了,一直在等您,叫王爺等著可不好,您還是先去書齋吧。”
明珠抿唇不語,隻上下打量她兩眼。
黃連臉上笑容不變,背脊上卻一陣陣發寒,還是賠笑:“三姐——您,您這邊請?”
明珠環視過去,黃連身旁還有兩個丫頭,兩個婆子,遠處走廊上明顯多出了零零散散的幾個灰衣家仆在收拾灑掃,心下越發覺得無奈,暗道晉王府不是軍功起家麽,如今怎地連個像樣的請君入甕也做不出來?倘若自己不理會黃連,這幾位“灰衣家仆”又當如何?看了黃連一眼,見她手裏的帕子越捏越緊,終於彎唇一笑:“好啊,前頭帶路吧。”
黃連心中大大鬆了一口氣,抹了一把額角隱隱的冷汗,便引著明珠走向晉王書房。白翎澄月等人迅速交換了個眼色,便由白翎和染香隨侍跟從而去。
到了雲鶴齋,白翎和染香在入門前便被攔在外頭,明珠微微頷首,二人便在廊下安靜候著,垂目侍立。而堂屋之中,不出明珠所料,明家眾人濟濟一堂。
上首坐著晉王,捏著明湛暉的白玉佩,臉上的神色不大看的出來。而兩旁座位上分坐著明湛昕、明湛暄兄弟,並明重虎、明重山、明重川三人坐在再下首。
明珠微微欠身:“祖父好,兩位伯伯,各位堂兄好。”
明重川和明重山當即各自拱手回禮,明重虎隻淡淡哼了一聲。
晉王抬頭,神色頗有些疲憊:“明珠,坐。”
明珠按著年紀排行,原本也該敬陪末座,但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這張椅子設得靠外了些,也偏了些,叫坐下的人難免有些麵對三堂會審的味道。
明珠掃了一眼,便施施然上前落座,雙手隨意交疊,噙了一絲笑意,望著眼前神情各不同的明家眾人,並不話。
堂屋裏靜了片刻,明湛暄又看著父親的臉色,謹慎措辭問道:“明珠啊,今日到行宮侍疾,瑾妃娘娘玉體如何?”
明珠看著這個陣仗,本想隨口應答了,心裏卻無端湧起一陣厭煩,複又抿起唇,轉目望向晉王:“祖父有什麽心事就直吧,何必難為二伯父這般辛苦。”
晉王滿腹心事,捏著那白玉佩愈發緊了,卻不知從何問起。
那廂明湛昕已然不耐:“放肆無禮!哪有你這樣跟長輩話的道理!”
明珠緩緩轉了轉目光,看了明湛昕一眼,又重望向晉王,竟然是全沒有搭理明湛昕的意思。
明湛昕瞬間暴怒,然而還未及再斥罵,門外便有輕甲親兵快步進來到明重虎耳邊附耳了幾句,明重虎看了明珠一眼,臉色難看起來。
明珠直接對視回去:“將軍可是要拿我的從人查問?”
明重虎索性起身,向晉王一拱手:“祖父,我去看看。”言罷就走,明珠向晉王微微欠身,也隨著出去。
明重虎自持身份,不願與明珠多言多語的糾纏,直接大步流星到了二門上。不想明珠與兩個侍女竟然一步不落,同時到了。
此時二門外,已是劍拔弩張。
明重虎的二十來個親兵將明珠的隨從寒、韓萃等四人圍在當中,腰刀皆已出鞘在手。寒等人並沒兵器,隻是四人相背而立,臉上也看不出什麽驚恐神色。
晉王府的家丁護衛都遠遠站著,兩不相幫。
明重虎原以為寒等人拔刀拚命,才弄了個僵持不下的局麵。怎料人家竟似乎是氣定神閑的樣子,那自己的親兵是吃白飯的麽?冷了臉喝道:“一群廢物!”
明珠神色不動,側頭吩咐白翎道:“去飛雲軒整理箱籠,我們今日就離開王府。”
白翎應聲轉身,明重虎一揮手,四個親兵擋住了去路。
“三妹妹,幹什麽急著走?”明重虎冷冷道,“前些日子錦衣玉食,登堂入宮不是坦然自若的很麽,為何今日見了些許兵士,就急著走呢?“
明珠淡淡笑問:“將軍以為我心虛麽?”
“不然能是如何?“明重虎打個手勢,又十二個親兵跑進院子,連同明珠、白翎和染香也團團圍在當中。明重虎身材比明珠高出整整一頭,此刻居高臨下,格外威嚴:“你到底是什麽人?休再巧言令色,快些從實招來,不然……”
“不然怎樣?”明珠冷笑,“不然送我去京兆衙門?還是你就地私刑審訊?是要問我冒認宗親?還是問我蓄謀秋獵刺駕?”
這時晉王與明湛昕、明湛暄兄弟並孫輩們也趕了過來。
明晃晃刀光閃耀,親兵輕甲如鱗,明湛昕點了點頭,心中頗為滿意。
晉王皺眉道:“重虎!何至於此!”
明重虎口中回應,眼睛還是盯著明珠:“祖父,這女子來曆可疑。我讓人查過青江,多年前血戰大是慘烈,死者中有貌似三叔的青衣公子,帶著錦緞紅衣的妻女,兩個女兒一個七歲一個三歲,都已被殺!這分明是心懷不軌之人尋了貌似三叔的女子,取了信物進來蒙騙王府。若是真正的三叔之女,就是我王府宗姬,豈有不敬長輩,不願住王府,不領月錢之理?她護著這些婢仆,跟祖宗一般,不定這些人裏就有人是她的主子,甚至幕後主使!隻看田獵大典非要帶著這些仆人就可知道了!祖父謹慎啊!”
長篇大論推下來,似乎也順理成章。尤其到幼女已死之事,晉王很是吃了一驚。
明珠這邊卻啼笑皆非,當年青江血戰她得以幸存正是因為跟屍體換了衣衫,才瞞過第三輪的截殺,撐到了霍陵來到。這些細節並未與晉王等提起,隻是如今再,又仿佛砌詞狡辯。
“罷了。”明珠搖頭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再耽延,告辭便是。”
“妄想!”明重虎斷喝,“當晉王府是什麽地方?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你冒認宗親,擾亂宗親血脈,還想輕易脫身?”又向晉王道,“祖父,你看,如今喝破她的陰謀,就要逃走,可見心虛!”
明珠怒道:“明重虎,你要如何?依你之意,我要如何才能自證清白?留在王府,將我的人交給你們折辱審問?留而受辱,走則心虛,正反之語都是你的。”
明重虎傲然道:“你若真是三叔之女,真金不怕火煉,幾個下人讓王府審問一番又有何妨?”
明珠冷笑:“我若不讓,你又當如何?”
明重虎淡淡道:“敬酒不吃,自然就是罰酒了。拿下!”
“住手!”晉王喝道,“都住手!到書房話!”
見晉王臉色鐵青,明重虎知道這是祖父動了真怒。揮手喝止親兵,明珠也示意白翎暫且不必去飛雲軒整理箱籠,而是回到自己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