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揚鞭策馬
白翎等了片刻,見明珠還在出神,便試探叫了一聲:“姐有吩咐?”
明珠歎氣道:“嗯,是舟山分堂鬧的更凶了。”順手接過染香手中的花露喝了一口,又道,“翎姐兒你預備著些,倘若十日之內還是鎮不住,你就親自跑一趟。”
墨音奇道:“羅倚修也沒能鎮住舟山堂最近的內亂?他身為總管暗衛情報的朱羽使君,可是霍三爺親自帶出來的人。”
明珠冷笑道:“這我倒不怪他。連雲幫這個名號裏頭,到底是‘連’字在前。現在江湖上的地位局麵到底如何暫且不論,七年前我接手的碼頭米行,的確是我外公連英川一輩子打拚留下的產業。老爺子匆匆病逝,有關幫會傳承一句話也沒留下,那個時候舅父姨母們幾乎折損殆盡,僅剩的瑋舅舅武功也失去了十中七八,我那些堂兄弟又沒有成器的,才叫我這個姓明的外孫女當家掌舵。如今時移世易,表兄弟裏頭連飛鵬和連飛鳴或許是自覺羽翼豐滿了,拿著‘連家事’鬧起來,且別管是什麽居心,從名頭上叫我也不好插手,羅倚修更難彈壓。”
墨音不平道:“三處碼頭,五家米行,他們也好意思拿出來麽?如今青鳳軒的生意遍布下,紀娘子手下單理帳的人就有十六個,這還不是姐多年來的經營?敬重當年老爺子在連江寨的元老們,放這個‘連’字在前,就真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了?”
明珠擺手道:“也不是我一人之力,連雲幫能有今日,我師門鴻溟派以及北墨霍三爺的恩義都不能不念。不然以我當年一個失卻父母的少年孤女,如何能刃仇建功。隻是你後一半的是,如今羅倚修前去調節,要緊的是不想讓這兄弟倆的齟齬氣著了瑋舅舅。但他們要是作死,白翎你就過去讓他們知道什麽是死。”
“姐的意思是?”白翎遲疑著做了一個抹脖子的手勢。
“那倒不用。”明珠淡淡道,“當年我接手幫會的時候,早就跟瑋舅舅並一眾元老講的清楚,既然他們要我當家,那從此就該規規矩矩奉我為主。表兄弟為了家事吵架,身為表姐妹的我確實不想管。但要是借著‘連家家事’的名頭算計舟山分堂裏的幫務,那就不能當我這個連雲幫幫主是死的。羅倚修十之內好話盡能擺平便罷,若是不能,到時翎姐兒你帶著我的令牌過去,直接把兩個人都捆起來交給蕭郎君,傳我的話,送他們去刑堂清醒清醒,稱稱自己的斤兩夠不夠過河拆橋,有沒有本事讓連雲幫變!”
按著曆年秋獮大典的慣例,次日是策馬行獵的日子。
晉王府自然也給明珠預備了馬匹,誰知一早起來瑾妃又特地命人給明珠送去了一匹純黑的中馬。身形並不十分高大,但肌肉結實,毛色油亮,品相神駿,鞍韉看若簡素,陽光之下錦墊邊角鑲墜的墨玉珠子流光隱隱,竟似是罕見的墨璽。牽馬的侍衛恭敬行禮道:“這是瑾妃娘娘的暗雷,溫和馴良,給明三姐今日策馬驅用。”
晉王有些意外,亦有幾分感歎:“娘娘素來溫和卻淡泊,對你倒好。”
明珠望向晉王,瑾妃若是墨璃,那就不是什麽明氏族女,旁人不知底細也就罷了,晉王卻不可能不知道。帳中交手一事,要不要與晉王呢?入京以來,祖父祖母都很慈愛,隻是這底下究竟有幾分信任?若扯出自己與墨宗、鴻溟派的關係來,又不免有許多要緊之處了。
心念轉動之間,麵上隻微微一笑:“娘娘慈和憐下,許是有顧念父親的意思。”
晉王心中暗暗歎了口氣,昨日明珠與重蘭之爭,他是在睿帝帳前得知的。彼時雖未眼見,但也能想得到大致是心高氣傲的重蘭又言行不當。待得回到帳子,晉王便叫了明重山來問,聽了細節之後更是無語。明珠的手段是雷厲風行了些,但是此時也隻能先揭過了。
若之前因著在府裏的衝突,明重蘭與明珠之間已是不可調解,再經過了昨日之事,隻怕麵子都快撐不下去。原本晉王想著叫明珠在自己營帳休息就好,但既然瑾妃送了馬來,明珠便非要現身不可了。想了想,便吩咐身邊的護衛:“丁肅,叫上臧嬋,一起陪著三姐去策馬吧。”
晉王身旁最緊要的護衛共有丁耿臧彭四人,這一點就點出了兩人給明珠。旁邊的明重川本想勸阻,但再想一想重蘭和明珠的衝突,便明白了晉王的意思是怕再有什麽衝突、貽笑大方,也就閉了嘴不勸了。
明珠也不推辭:“多謝祖父。”至於晉王的人是想保護她還是防備她,她也懶得理會。
九逸原在朝元獵場的南側,最適合策馬奔騰。每次秋獮大典的第二日,王侯少年們都會與相熟的親朋好友一同在此策馬歡聚。明珠馬術平平,做不了什麽太多騎射的花樣,但也還能策馬挽弓就是了。
晉王府眾人皆換了較昨日更輕的軟甲,策馬南行。明重虎當先,在棗花驄上威風凜凜,餘人都跟隨其後。明珠仍是由白翎陪同隨行,再由丁肅和臧嬋兩人一左一右護衛著走在最後,遠遠望去前呼後擁,倒顯得格外鄭重。
明家子弟們剛入九逸原,便有姻親好友過來一同策馬話。主要便是大夫人鄯氏的侄子鄯章然和侄女鄯悠然,本是想看看明重蘭如何,不想明重蘭還在自己帳子裏休息,於是便跟明重虎並肩話。簡單了沒幾句,眾人便時不時向明珠這個方向看幾眼。或好奇或驚異,或厭惡或鄙夷,明珠並不理會。倒是明重山,似有意似無意地控製著馬速,盡力將明珠和眾人的視線隔開些許。
眾人漸漸行了一段,速度和距離漸漸拉開,明珠也不願意和明重虎等人過多糾纏,便向較曠的南側行去。
初秋風起,碧草依依,明珠策馬馳騁了半日,心情隨之舒朗了不少。至於明家的旁人,到底眼不見心不煩,彼此也算相安無事。
到了下午,明珠已有歸帳之意,卻遇到了盛情相邀的葉景:“明三姐姐,來跟我們一起打獵吧!”
在京數日,明珠見過的宗室公卿親眷少女著實不少,有的客氣有的挑剔,但如同葉景這般澄澈真的卻僅此一位。這稱呼裏難免有些自來熟,但既然晉王府和玄親王府姻親層層,玄親王側妃葉家和明家也勉強算得轉折親。
明珠稍稍沉吟,想到倘若回到晉王府本帳,則不免與閉門休息的明重蘭近在咫尺,也就應承下來。當下策馬跟著葉景一路,很快便見到了同樣身著軟甲,背負弓箭的韶華郡君和楚丹姝,並予鈞和明重虎等人。
見到明珠應邀而來,明重虎哼了一聲,便提馬轉頭。
予鈞出來打圓場:“明三姐武藝過人,想必弓馬之術也定然精湛,剛好一展身手。”
明珠笑笑:“我弓馬之術隻是尋常,不過湊數罷了。”
自明珠入京以來,此語大概最是平和謙遜了,明家兄弟幾乎是同時轉身看了她一眼。予鈞又道:“三姐謙虛了。”
眾人氣氛稍和,便在眾隨從護衛簇擁之下向九逸原旁的疏林策馬同行。
明重虎性子最急,很快便當先而去,將眾人甩開了一段。予鈞和明重山則一左一右,壓著馬速,頗有些護衛照應著女眷們的意思。
眾人又行了二裏有餘,林間便可見野兔、雀鳥、甚至狐狸等竄來竄去。
葉景、韶華郡君等人也漸漸拉開距離,挽弓搭弩,各自追逐獵物分散開去。行獵之事不比單純的策馬散心,倘若隨從跟的太緊,不免嚇跑獵物或者叫這些主子們難以施展,故而護衛們都拉開遠些的距離跟著。
明珠對行獵之事原本沒什麽太大興趣,但既已來了,也不免從眾,剛好遠遠望見似有一隻紅色皮毛的獸竄得極快,不知是狐狸還是狸貓,提馬趕了上去。她的坐騎暗雷原是瑾妃之馬,本是千中選一的良駒,之前閑逸散步之時還不覺得,此刻追逐獵物揮鞭一催,腳力耐力皆顯了出來。
很快明珠便追上了那紅色獸,近前便看清是一隻狸貓,皮光油滑,敏捷無比。她不擅弓術,連搭兩箭都差了尺許,追到後來也不免心急,便收起了弓箭,又催急馬速,趕到近前,探身揚鞭便直接向那狸貓疾揚直擊。這一下探身出手直如迅雷閃電,那狸貓哀嚎了一聲便被一鞭擊碎了顱骨,滾了兩下不動。明珠剛要以鞭稍卷起狸貓屍身,便聽遠處似乎有嗤嗤連聲,似乎是連珠箭弩破空,又隱隱有金鐵相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