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3 章
柴崎源生是被嚇醒的。
煙霧散開前, 不知道是不是十年後火箭筒的副作用,他的腦子裏像是被灌了幾缸水一樣又沉又重,總之處於一個非常迷糊的狀態。
柴崎源生有些費勁地在地麵上站穩身形, 正打算晃晃腦袋讓自己清醒一下的時候, 太宰治的那句話就猝不及防地在他耳邊響起。
老實說,這句話帶來的清醒效果非常好,之前的頭昏腦漲全部一掃而空, 比什麽治療頭暈的特效藥都管用。
但另一方麵, 柴崎源生又懷疑是不是物極必反,導致自己一時間產生了幻聽。
柴崎源生餘光瞥了一眼四周, 確認此刻房間裏沒有第二個人, 也就是說太宰治那句話確實是對自己說的。
更確切的說法,柴崎源生在心裏嚴謹地糾正道, 應該是對十年前的自己。
基於對太宰治本性的了解, 柴崎源生自然不會認為這真的是什麽感天動地的告白——說是心驚膽戰還差不多,事實上柴崎源生唯一的感想就是不愧是太宰治,總是時時刻刻在刷新自己對他的認知。
也真虧太宰先生能把這種話當著一個可能身高還沒他一半的小孩子的麵說出口。
最初的驚訝過後, 疲憊的感覺再次湧了上來, 柴崎源生實在沒心情陪太宰治玩文字遊戲,他現在隻想回家躺一會兒。
柴崎源生語氣敷衍地回答道:“好的, 我知道了。”
這顯然不是什麽應對告白該有的表現, 反而更像是社畜臨近任務死線時的生無可戀。
當然也不是太宰治想要看到的表情。
“在別人告白的時候擺出這種表情非常失禮哦。”
“非常抱歉, ”柴崎源生很不走心地給他鞠了一個躬, 仍然是下屬麵對上司的那一套禮節, “那我現在可以走了嗎?”
太宰治:“……你完全沒信呢。”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柴崎源生心說你說出這種話的時候心裏難道都沒有數的嗎。
但太宰治卻好像真的不知道原因一樣, 繼續追問他。他誇張地拉長了音調, “欸?為什麽不信, 難道是我不夠真誠嗎?”
說什麽夠不夠的……“真誠”這個詞什麽時候能跟你扯上關係了。柴崎源生心累地深吸一口氣,決定迅速結束這個無意義的話題。
柴崎源生:“太宰先生,你記得自己曾經邀請過多少人殉情嗎?”
“這個嘛……”
當然是不可能記得的。
太宰治話風瞬間一轉,“柴崎君你吃醋了嗎?”
“太宰先生,”柴崎源生聲音平淡,仿佛早料到他會這麽說,“請不要試圖轉移話題,你知道我問的不是這個。”
“總而言之,”柴崎源生揉了揉太陽穴,“這就是我不相信太宰先生你的原因。如果沒有別的問題了,請允許我告退。”
他不清楚這一個月來港口Mafia是怎麽處理他的失蹤的,也不知道十年前的自己都做了些什麽。這些都是柴崎源生目前需要搞清楚的問題,雖然這些都可以問太宰治,但考慮到太宰治剛才給他帶來的驚嚇,柴崎源生覺得自己暫時還是不要和他對話比較好。
就太宰治那個喜歡自殺偶爾還找人一起殉情的性格,他的告白是告白嗎?
那是死亡通知。
太宰治沒有對他這句話提出異議,柴崎源生就當他是默認了,但當他走到門口的時候,太宰治忽然又開口了。
“你難道連一秒鍾都沒有相信過我的話嗎?”太宰治問道。
柴崎源生停下腳步,回過頭心平氣和地反問道:
“那太宰先生,你剛才說那些話的時候,你有哪怕一秒鍾是認真的嗎?”
***
“真是可喜可賀,”阪口安吾接過酒屋老板遞過來的玻璃杯,神色平淡,“BE得很徹底呢。”
“我說啊,安吾。”
太宰治側過身體對他說道,“這種時候你不應該安慰一下正失魂落魄的我嗎?”
阪口安吾不客氣地吐槽道:“但你現在哪裏像是失魂落魄的樣子了?話說回來,你最開始不就是為了逗他所以才故意說那種讓人誤解的話嗎?”
現在幹嘛又一副好像你們真的戀愛過的樣子啊,阪口安吾心累地摁了摁鼻梁,開始思考這個莫名其妙的話題究竟什麽時候可以結束。
“織田作先生,你也說點什麽吧,”阪口安吾向自己身旁的青年尋求幫助,“隨便什麽都好,快點讓他結束這個沒完沒了的話題。”
織田作之助之前一直安靜地坐在一邊,聽見阪口安吾的話後露出一點為難的表情,然後他想了想說,“我對戀愛之類的話題不太擅長,實在提不出什麽好的建議。”
阪口安吾:“不是讓你順著太宰君的話說……啊算了,我早該料到的。”
於是這個話題還是繼續了下去。
“所以說,”阪口安吾放棄掙紮,反正能聽到太宰治的八卦也不算虧,“你又是怎麽回答柴崎最後的那個問題的?”
——說那些話的時候,你有哪怕一秒鍾是認真的嗎?
“我沒回答,”太宰治晃了晃冰塊,“準確來說,是柴崎君沒想聽,他問完就直接走了。”
柴崎源生從頭到尾都不在意他的回答。
是那個人的作風呢,阪口安吾不是太意外,倒是織田作之助忽然問了一句,“那太宰你是怎麽想的?”
“我嗎?”太宰治說道,臉上露出平常一樣滿不在乎的笑容,“答案當然是沒有,因為我從一開始就知道柴崎君會這麽回應我了嘛。要是他真的答應了或是順著我的話說下去,我倒要開始懷疑回來的這個人是真品還是贗品了。”
柴崎源生連一秒鍾都沒有相信過他的話。
太宰治也確實從一開始就沒有認真過。
阪口安吾覺得自己快要替這兩個人開始胃疼了。
“……那你和我們訴苦的意義在哪裏啊?”
你不是對所有事情知道得一清二楚嗎?!
“因為雖然我說的隻是玩笑,”太宰治完全不覺得有什麽不對地回答道,“但我還是想看到他稍微認真一點地回應我嘛。結果他卻這麽敷衍,雖說我也猜到他大概會是這個反應啦。”
“……太宰君,雖然我覺得肯定已經有人說過了,但我還是想說,你還真扭曲啊。”
自己說的是玩笑,卻希望別人可以認真回應自己,但要是對方真的回應了,又要懷疑別人是假的……阪口安吾搖了搖頭。
“扭曲啊。”太宰治也不反駁,隻是笑了笑。
三人的酒杯這時候都空了一大半,等待調酒的過程中,這個話題似乎就這麽輕飄飄地揭過了。
之後他們像是往常一樣聊了一些雜七雜八的話題,酒局快要結束的時候,阪口安吾說起自己過後不久又要出差,氣氛一時沉了下去。
社畜的話題總是顯得特別沉重。
織田作之助有意要說些其他話題來換個氣氛,不過都不太成功,最後還是太宰治出麵,才讓社畜的沉重話題暫時結束。
“說起來,”他說道,“我最近遇到一件好事哦。”
阪口安吾和織田作之助都打起點精神看向太宰治:“是什麽?”
太宰治眯起眼角,聲音壓低,一副神神秘秘的樣子。
“我懷疑……柴崎君他很可能對我心動了哦。”
阪口安吾:“……”
阪口安吾:“為什麽又回到這個話題了啊?!”
太宰治:“因為安吾你不想聊工作的話題嘛。”
阪口安吾:“這還不如工作的話題!而且說起來,二十幾分鍾前還是BE的狀態吧,為什麽這麽快就變成愛情片的片頭了?!”
這進度是坐了時空穿梭機吧?!
“因為你們剛才沒問,”太宰治理所當然地說,“所以我隻說了前半部分。”
“那這也太快了,離柴崎君回來根本也沒兩天吧。”
“事實上就是第二天的事啦,”太宰治回憶道,“柴崎君自那天之後就變得很不對勁。比如最近在走廊上看見我居然都會躲著我走了。”
“太宰,”連一向不會吐槽的織田作之助都覺得有點不對了,“他躲著你走?”
阪口安吾接上織田作之助沒說出來的吐槽,“這是哪門子的心動啊,你這不是完全被討厭了嗎?”
“可是一般情況下,柴崎君不管發生什麽都不會躲著我的,雖然他似乎嫌我很煩,但大概是因為懶得在乎這些事吧,所以不會做這麽刻意的舉動。”
阪口安吾沉默了一會兒後說道:“……雖然有點偏題,但原來你知道他嫌你煩啊。”
“重點不是這個,”太宰治手指點了點桌麵,“重點是柴崎君最近很奇怪。”
阪口安吾:“不,我覺得這根本算不上多奇怪吧。”
“不止這一點,他還和我說自己夢到我了。”
做夢這點倒是有點那方麵的感覺了,但阪口安吾覺得還是不能這麽快下結論,“所以呢,他原話是怎麽說的?”
太宰治身體往後仰,把背靠在柔軟的椅背上,很輕易地就想起當時的情景,青年那張向來無波無瀾的臉上非常少見地露出了明顯苦惱的神情,然後一字一句地對自己說:
“‘麻煩太宰先生最近不要在我麵前晃來晃去了,像之前那種意味不明的話也請你少說。我那天回去之後就夢到太宰先生你了,導致我現在看見你心情就很複雜,再和你待下去恐怕我會控製不住對你……總之非常抱歉。’”
太宰治把柴崎源生的語氣也模仿了近十成像,阪口安吾忍不住懷疑他是不是把柴崎源生當時的話一字不漏地全記下來了。
還有這段話,雖說阪口安吾覺得離太宰治所謂的心動還差得遠(外加太宰治一向喜歡誇張說法),但細想想的確有些不對勁。
柴崎源生那個性格,說好聽了是對誰都彬彬有禮,也幾乎從不計較,但真要說起來,其實本質上是太宰治如出一轍的沒心沒肺,不過是換了一種表現形式罷了。
他會對太宰治說出這些話本身就很奇怪,更別提做夢夢到了。
“既然如此,”阪口安吾看了一眼太宰治,淡淡地說,“那就祝你一切順利吧。”
雖然這麽說,但阪口安吾其實不怎麽相信太宰治的說辭,因為對方總是會說一些似是而非的話,那些話是真的假的恐怕隻有他自己一個人知道。所以同樣的,他也並不覺得太宰治真的會戀愛。
哪怕他們剛剛還在討論戀情的話題,太宰治更是經常找人殉情,但那些都不過是他願意表現給其他人看的一種表象而已,他內裏如何,沒有任何人清楚。
阪口安吾很難想象太宰治真正意義上陷入戀愛的樣子。
如果真的有那一天的話——
阪口安吾艱難地試圖想象那副場景:“……”
嗯,大災難。
***
“所以,”中原中也糾結了半天,終於還是開口問道,“你真的夢到他了嗎?”
中原中也最近被無處不在的太宰治搞得煩不勝煩。這家夥這幾天找到了新的折磨人的方式,基本沒說幾句話就給你來一句“柴崎君最喜歡的是我哦”,聽得中原中也太陽穴突突地疼,很想一腳踹過去——他也確實踹了。
總而言之,這句話殺傷力驚人,但一開始中原中也隻是覺得這人又在說夢話,直到太宰治給他拿出了所謂的依據。
正巧今天柴崎源生來替木村送資料,中原中也實在沒忍住好奇(以及和太宰治之間見鬼的勝負欲),便叫住他直接開口問道。
柴崎源生愣了一下,大概是沒料到中原中也會問他這個問題,片刻後他點了點頭。
“不僅是夢到了,”柴崎源生歎了一口氣,“還是一晚上連著三四個夢一起。”
中原中也:“三四個?!”
結果太宰治說的居然是真的嗎?
“是的,”柴崎源生麵色沉重地再次點了點頭,“我夢見太宰先生強行拉著我去和他體會自殺的樂趣,而且每個夢的死法都不一樣,搞得我那天晚上直接失眠了。”
他剛回到這個時代的時候本身就頭昏腦漲,然後回來聽到的第一句話就是太宰治的問題發言,這直接對柴崎源生當天晚上的睡眠產生了不可逆轉的傷害。
其中有一個夢最清晰,大概是太宰治死後成了喪屍,然後滿臉血汙地追著自己跑,想要拉他再去殉情一次。柴崎源生不怕所謂的喪屍,但如果這個喪屍名叫太宰治,那就得另當別論了。
因為記憶過於深刻,導致柴崎源生最近看見太宰治那張臉就控製不住本能想要動手。
襲擊幹部在港口Mafia是絕對不允許的,柴崎源生最近隻好盡量避著太宰治走,免得自己到時候“本能自衛”。
中原中也:“……”噩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