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出門前，柴崎源生看了一眼窗玻璃。
窗玻璃擦得很幹淨，在上麵能完整映出柴崎源生自己的樣子。他現在穿的是港口Mafia人手一套的西服——為了應對黑手黨的某些職業要求，它不像其他西服一樣束手束腳，相反，它非常便於行動。
這一套下來規規矩矩，不亮眼，當然也不會出錯。
柴崎源生思考片刻，把腕扣拆掉一顆，翻了翻袖領，讓裏麵和衣服整體顏色不搭的白色裏襯出現在最顯眼的位置。這樣還沒完，領帶扯鬆後用力揉皺，褲腿故意蹭了蹭牆麵，讓上麵沾上大片的灰白塊，柴崎源生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
部長麵色憂愁地看著他，“這樣能行嗎？而且你真的不介意——”
“部長先生，”柴崎源生平靜地打斷他，“為了維護職場生態的和諧，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部長的心情介於感動和微妙之間，他總感覺有哪裏不太對。
雖說自己抓住柴崎源生狠狠抱怨了一通這幾天他們的辛酸苦楚，也想過直接讓柴崎源生過來幫忙，要是對方拒絕，他就用“你是中原先生最看好的部下”這一條來堵他。
結果最後他預想的那些事情全沒發生，柴崎源生半點不拖遝，非常爽快地答應了幫忙。
——就是這個幫忙的內容有點點不對。
“人事部現在主要苦惱的其實不是翻譯找沒找到的問題，而是中原先生總是拿我和大家的工作效率作對比。既然如此，就算讓我來幫忙找人，問題難道就能解決了嗎？”柴崎源生的語氣始終平平沒有起伏，但卻莫名帶了點循循善誘的味道。
“而且說句現實一點的話，我就算找沒找到，最終結果對我來說都沒有什麽太大的影響。畢竟你們這麽多人都沒做到的事，我沒做到是很正常的事。”
部長當時覺得有點懵，但是想了想又覺得確實是這個道理，他點了點頭，無意識地跟著柴崎源生的話走，一點沒有意識到自己才是部長，而對方隻是一個普通門衛，“所以你打算怎麽辦？”
“很簡單，把事情搞砸。”柴崎源生說，“隻要我什麽都做不好，中原先生對我失望，他就會認識到人事部的大家一點錯都沒有，也就不會再進行莫名其妙的比較了。”
人事部不會繼續擱置他的請假條，同時也防止以後其他部門為這種奇奇怪怪的理由給他添堵，讓他的門衛當得更加安穩。
最好是中原中也對他徹底失望，然後勒令他滾回門衛室當一輩子門衛。
柴崎剛剛好像露出了有點期待的表情，部長心情複雜地想，不過應該是他的錯覺吧。
畢竟怎麽想這件事裏吃虧的隻有柴崎源生自己而已。他完全可以不提出這個建議正常去幫忙，他們也不會覺得有什麽問題。做這種事吃力不討好還自毀前途。
這麽舍己為人……部長為自己之前居然想過如果柴崎不答應就采取武力手段而感到些許的羞愧。
部長感慨萬千地拍了拍柴崎源生的肩膀，“你還是不太適合當黑手黨啊。”
黑手黨就得心黑一點才行。
是不是又產生了奇怪的誤解……算了，“說起來，我還有一件事需要部長先生幫忙。”
“不用客氣，我們誰跟誰啊，你說！”不過雖然這麽說，他心裏還是有點犯嘀咕。
“如果我做的太過，把中原先生惹生氣了，希望部長給我留一個門衛的位置。”
要是鬧得太過，直接被趕出港口Mafia就是得不償失了。他暫時還找不到比這裏更適合躲人的地方。
“這點小事而已，沒問題，”部長笑了，心裏再次為自己的惡意揣測而羞愧，“而且你以後就是在那裏什麽也不幹，我也給你照發工資，還是雙倍！”
看著柴崎源生陡然亮起來的眼睛，部長心道果然還是年輕，太好糊弄。
“還有一件事，”柴崎源生想了想，問了一個自己一直疑惑的問題，“如果實在找不到人，為什麽不去和加百羅涅的人協商一下？說不定他們那邊就有會日語的。”
他們一定有。
“這可不行，”部長立刻搖了搖頭，“你還年輕不懂。翻譯不翻譯的隻是小事，麵子才是大事。這麽大一個港口黑手黨怎麽能連個翻譯都找不出來？！”
柴崎源生平靜地陳述事實：“可是我們確實找不出來。”
“……重點不是這個。”部長握拳放在嘴邊遮掩自己尷尬的神色，“總之，你就按你原本的計劃去做吧，剩下的由我們來負責。”
部長已經完全忘記了自己讓柴崎源生負責找翻譯的初衷。
***
柴崎源生清了清喉嚨，敲開中原中也的辦公室大門。
“進來。”中原中也之前在看文件，聽見聲音才慢慢抬頭看向對麵，柴崎源生那副仿佛剛從地震現場逃出來的樣子頓時出現在他麵前。
柴崎源生神色不變，他知道穿著邋遢地出現在上司麵前會被視為不懂規矩，但這些都不是重點，不如說那樣才好。
如果運氣好的話，這一關他就能完成任務，被中原中也勒令滾回門衛室。
中原中也盯著他看了半天，眉頭皺了好幾次。
柴崎源生平心靜氣，很好，進展不錯。
中原中也終於開口了，語氣帶著顯而易見的不滿，不過不是對柴崎源生，“人事部最近到底在幹什麽，那群人讓你來堵我的嘴，結果連件像樣的衣服都找不到？”
柴崎源生：“……”不，這顯然不是衣服的問題，明明是他自己沒好好穿，你為什麽要怪衣服？
首戰失利，沒事，問題不大。
柴崎源生餘光瞥見放在旁邊茶幾上的熱水壺。
“最近又有些宰不幹淨的麻煩家夥出來了，等會兒和我出去一趟。”
柴崎源生順勢提議，“在那之前，要先來一杯紅茶提神嗎？”
中原中也不甚在意地擺了擺手，“隨便。”
柴崎源生顛了顛熱水壺，水是剛燒好的，要是讓這壺水砸在地上，幹部辦公室裏的專屬昂貴地毯多半要遭殃。
假裝手滑對他來說也不是難事。
柴崎源生在中原中也的視線死角故意鬆開手，讓熱水壺垂直落下。
希望人事部部長可以幫他報銷弄壞地毯的費用——
水壺落地的聲音隻是清脆地響了一下就立刻消失，中原中也抓住熱水壺的手柄，還冒著熱氣的茶水違背自然規律地在空中停頓了一瞬，然後盡數落在了茶幾上。
中原中也走過來不著痕跡地瞥了一眼柴崎源生的手腕，確認對方沒有被熱水燙傷後才狀似無意地收回視線。
柴崎源生並沒注意到這些，隻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維之中。
效果差了一些，不過也算是搞砸了。這種小事都做不好，多少能讓中原中也對他失望一點。
他很快彎腰低頭，“是屬下的失——”
還沒等話說完，柴崎源生的聲音就被中原中也不耐煩地打斷，“你又要說是你的失職是吧？”
……難道不是嗎？
“從實習期那段時間就一直是這套說辭……”中原中也嘀咕了幾句話，後半段的內容含糊不清，柴崎源生無意識地湊近去聽，對麵的聲音卻在這時候戛然而止，中原中也正巧抬眼朝他看過來。
中原中也的眼睛顏色是和他不一樣的藍。
“以後這種小事別那麽大驚小怪的，現在也沒時間喝茶了，”中原中也伸手按下他的後腦勺，對著他還在發愣的臉挑了挑眉，“走了，柴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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