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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我也望著你

  “溫暖的家不再屬於他,賴床的機會不再屬於他,毫無負擔地遊走在街頭巷尾的權利不再屬於他,下課鈴聲響後和同學一起嬉鬧的機會也不再屬於他,就連並盛的陽光,他也能隻能在回憶中重拾它的溫度。”


  “他永遠地失去了那個小鎮。”


  “黑手黨的頂峰,boss中的boss,這可是無數人夢寐以求的東西,還能有什麽不滿的?所以放棄那些不值一提、甚至為人恥笑的過去是理所應當,接受別人的怨恨、嫉妒、惡意是理所當然,放棄天真、優柔寡斷、不忍之心也是理所當然。”


  “綱君像一個陀螺,被責任、信任、理所當然抽打著,不停地旋轉,在酒杯裏轉,在噩夢裏轉,在不可告人的陰謀裏轉,在欲望裏轉,在掙紮裏轉,在不可終日的迷茫中轉。”


  “那些理所當然代替了綱君的意願,替綱君扼殺了自己。”


  “別敬佩我好不好,別信賴我好不好,痛痛快快地罵我一頓,用失望的眼神譴責我,不要把我當燈塔,發現我的畏懼吧,讓我自生自滅吧,你們要怎樣都由你們去吧,我也不為你們搖旗呐喊了。”


  “可惜,沒人聽到。”


  “給了他力量,給他了勇氣,卻唯獨不給他選擇的自由。”


  “大概很多人都會把綱君的自我懷疑、厭倦、苦悶、無處可逃理解成畏懼、怯懦、不成熟、臨陣脫逃、背叛、不負責任、脆弱、矯情、三心二意。”


  “不要緊的,綱君早就有了接受誤解的覺悟。”


  “隻是,如果就連綱君最親近、最信任、最重要、最不可或缺的同伴都把他的放棄當做理所當然的話……”


  “……”


  “……其實我本不該說的,如果您覺得不該聽,請把我說的當做多餘的話忘記它吧。”


  獄寺隼人沉默著,認識女孩以來,這是她說話最多的一次,雖然隻有短短的幾分鍾,但獄寺隼人卻覺得就好像過了很長的時間,長到他無法去衡量自己聽到的究竟是真實還是幻覺,否則為什麽話中提到的人為什麽跟他一直以來認識的那個人那麽地不同?

  一旁的拉爾也沒講話,這話不是為她說的,也不是說給她聽的,她不過是偶然亂入的旁觀者,不需要做任何回應。盡管對獄寺隼人的盲目也深有同感,然而她沒有立場更沒有必要對他做什麽多餘的事,是他自己選擇了蒙蔽自己,要是他不想睜開眼睛,別人再怎麽做也是白費力氣。


  長廊將盡,輝煌燈光遠遠地散發光亮。


  “綱君已經來了。”幽淡的聲音在長廊中響起,然後,光亮的盡頭出現了一個人影。


  “多謝兩位的照顧,未尋告辭了。”屈膝行禮後,女孩就朝那方走去。


  兩個人留在原地,看著女孩一步步走向那人,與他一同融入光亮中。


  天幕紺藍,圓月明亮,彭格列城堡都籠罩在皎潔的月光下,仿佛是女巫的魔咒突然降臨,使整個城堡中的人都陷入寂靜。


  一片寂靜中,彭格列十代目牽著那個引發諸多議論的女孩向九代目所在的位置走來。她整個人都浸沒在溶溶的月色中,既皎豔又朦朧,像是童話故事裏自深海中誕生的海之仙女,有著一種與塵世間的美麗截然不同的美,她的美中摻雜著寥落的穠麗、通透的神秘、氤氳的瀲灩、蜜甜的憂愁,像是昨日盛放的花朵,失之交臂的歡樂,續續斷斷的挽歌,了無痕跡的幻夢,是一種飄忽不定的、令人悵惘的、難以釋懷的美。


  沒有人能說出話來,天空、月光、城堡、晚宴仿佛隻為她一個人準備,眾星跋山涉水趕來,隻為為她獻上第一縷月光,其他人哪怕說一個字也顯多餘,隻能在她的容色下喪失所有的感知。直到這一刻,眾人才終於得以一睹那個在眾多版本的傳說中身份多變女孩的真容,至於觀者作何感想,其實無需多言,全場人的集體失聲早就宣告他們內心的感受。此時此刻,他們才能真的理解彭格列十代目這十年來的瘋狂,隻要是人,都會為那樣美麗而虛幻的夢境癲狂。


  “九代目,這是未尋。”沢田綱吉自顧自牽著女孩走到彭格列九代目麵前,微笑著向他介紹女孩,好像完全沒有察覺到其他人的目光。


  雖然年紀老邁,精神不再像從前那樣清明,但是九代目的目力仍舊不錯,他已經看清了那個美到荒誕的女孩的樣子了。與清醒後第一時間就升起巨大警覺的守護者們不同,九代目看著女孩,露出慈祥而溫和的笑容,用日語說道:“你就是未尋嗎?一直聽綱吉君提起你,今天終於能見到真人了,我真的很高興。”


  九代目說完後,女孩屈膝行禮,用意大利語說道:“未尋見過九代目。”


  聽到女孩開口,九代目露出驚喜之色:“未尋的意大利語說得非常好,看來綱吉君是一位好老師。”


  聽到這話,一旁的沢田綱吉笑了一下,並沒有解釋,對他來說,很多事情都不需要去深究什麽,被誤解也好被臆測也好,他早就習以為常了。


  短暫的交談後,沢田綱吉就帶著女孩離開了九代目和他的守護者所在的位置,然後,就走向了裏包恩所在的地方。其實,原本他應該先帶著女孩去見自己的父親——彭格列的門外顧問沢田家光的,隻是自從他能獨當一麵後,每年的年末,沢田家光都會回到並盛去陪母親沢田奈奈,以彌補過去那麽多年的缺席。因此,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每當重要的節日來臨時,沢田奈奈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男人總不能都陪在她身邊,或許,這就是沢田奈奈燦爛而包容的微笑下隱藏的遺憾。


  兩人走過來的時候,裏包恩麵無表情,旁人很難分辨他冷峻的外觀下的那顆心是否一如外表般冷峻,沢田綱吉卻能從中察覺到他的警惕,並不是基於彭格列代代相傳的超直感,而是基於多年來的了解。


  “我很像炸彈嗎?”女孩低聲輕語。


  “尋醬?”乍聽到這話,沢田綱吉有些懵。


  “不然的話,那位先生看起來為什麽那麽像一個正準備要拆除一顆很難搞的炸彈的樣子。”


  聽到這話,沢田綱吉不知道是該好笑還是歎氣,這邊這個體察入微,那邊那個嚴陣以待,搞得他都以為接下來要有一場你死我活的廝殺了。


  “不是的,尋醬,不是你想的那樣的。”


  “嗯,我知道的,那位先生是對你太過期待了,而我的存在也許會破壞他的期待,所以他習慣性地警惕我。”


  “尋醬……”


  “沒關係的,綱君,反正我又不會炸起來,不用擔心的。”


  在畫風清奇的對話中,兩人走到了裏包恩所在的角落,帶來了所有人的目光。


  沢田綱吉本來早就擬好了為兩人做相互介紹的言語,經過剛才的對話,他原本準備好的說辭忽然變得不合時宜起來,要對著早已心照不宣的人再說些畫蛇添足的話,實在是太蠢了。


  見他卡在那裏,裏包恩冷笑一聲,扶了扶自己的禮帽:“蠢綱,看來你還是差得遠呢。”


  “裏包恩……”再聽到熟悉的話,沢田綱吉有些無奈,也許真像迪諾先生說的那樣,不管他們再怎麽成長,在裏包恩的眼中,他們還是被當中是小孩子。


  “看蠢綱的樣子是要給我們做介紹,那不如繞開這個愚蠢的介紹人,直接介紹好了,我是裏包恩,意大利男人,曾經是蠢綱的家庭教師,其他的無可奉告。”裏包恩的言語不算尖刻,但也沒有他對待女性時一向的友善和溫和,更像是麵對愚蠢的弟子時所持的態度。


  “那我就照搬您的自我介紹了,我叫廣末未尋,是綱君的朋友,其他的也無可奉告。”


  “不是女朋友?”裏包恩抓住了女孩乏善可陳的自我介紹中最關鍵的一點。


  “不,是女性朋友。”女孩絲毫沒受他的影響,平靜地回答著。


  “哦?看來我也受了那些噪音的影響,真是失禮了。”聽到這個回答,裏包恩露出玩味的笑容,瞥了沢田綱吉一眼,有些漫不經心地道歉,低沉而磁性的嗓音吐出一個個混雜著無數荷爾蒙的音調。


  沢田綱吉帶著女孩走向裏包恩的時候,拉爾正站在另一個角落,她身邊還站著呆若死貓的獄寺隼人,拉爾的目光一直都跟隨在女孩的身上,因此她也知道幾乎所有人的目光也跟她一樣。無論是言談舉止還是禮儀,拉爾沒有從女孩身上找到半點可以挑剔的東西,被無數雙眼睛注視著的她像是絲毫不受那些如有實質的視線的影響,一言一行如行雲流水般流暢,甚至比她身邊久經此類場合考驗的沢田綱吉看起來還要自然,什麽時候該做什麽、該說什麽,對麵不同的人要如何應對,她表現得是那麽的恰如其分,不禁讓人有一種她對此類場合、對交談者已經爛熟於心,才能那樣遊刃有餘。


  她是那麽的光豔無倫,就像高懸天際的那輪明月,以至於讓人完全看不出不久前在她身上曾經發生過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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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個陀螺的描述大部分來自萬曉利的《陀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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