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爺爺自顧自想著,說道:“從前有一隻小馬,大概這麽高……”
“山爺爺,不是,小馬過河已經講完了。”夜暝痕打斷道:“該下一個。”
“哦,講完了。”山爺爺若有所思地摸著胡須道:“那我給你們講一個咕咚的故事。”
“不是,咕咚的故事也講完了。”藍暖玉又道:“講到你那個從未對別人說過的故事。”
“哦,從未對別人講過的故事。”山爺爺又繼續摸胡須,“既然是我從未對別人見過的故事,你們又怎麽會知道。”
藍暖玉無言。
“好吧好吧。看在你們這麽想聽的份上,我再給你們講一個‘沒有’的故事。”
“……”屋裏一片沉寂。
山爺爺忽笑起來:“逗你們的,我自然是曉得你們說的是哪個,一群小機靈鬼。嘿嘿,我就繼續講了。”
“嗯呢,講到下人。”藍暖玉不想再聽一遍,再聽一遍起碼也得聽到晚上。
山爺爺道:“這個故事呢,得從一家鄉下人家講起……”
“是下人,不是鄉下人。你已經講到……”藍暖玉想要快點聽後麵的,世間為何沒有一個法術可以將一個人的話跳到後麵。
夜暝痕做了一個禁聲的動作道:“噓,慢慢聽。打斷他的話,一會兒又是小馬過河了。”
“好吧。”
第一回聽那是有意思,第二次聽就是催眠曲子了。
藍暖玉聽得搖搖欲睡,又不敢真的打瞌睡,山爺爺一生氣,鬼曉得會不會又從小馬過河開始講起。
她隻得強硬地撐著自己的眼皮,直到自己眼睛裏的世界重疊重疊再重疊,最後模糊成一片……之後再清晰,再重疊,再模糊……循環。
“啊!”山爺爺忽然大吼一句。
“啊!”藍暖玉半夢半醒,被山爺爺的一聲大吼嚇得一下子清醒。“講完了嗎?講到哪裏了?我在聽,我真的有在聽著。”
夜暝痕像極了以前的百裏流軒,小聲提醒道:“講到書生是他娘親的驕傲。”
“嗷,嚇死我了都。”藍暖玉揉揉眼睛道:“我在聽著,再聽著呢。”
傲嬌老頭對於藍暖玉差點睡著一事沒有反應,藍暖玉在心裏琢磨了好一會兒,最後她覺得一定是山爺爺上了年紀,眼睛看不太清楚,再說自己隻是搭個瞌睡,也不是真的睡著了。
“我想起來,我是不是講到後麵了?”山爺爺問道:“講到府上的下人也開始為難探花郎他娘?”
“是啊。”藍暖玉如負重釋,終於想起來了嗎?
山爺爺的表情一轉,像極了被捉弄的孩童。“哼,你們也真是的,我講過的還一直讓我講?”
“???”藍暖玉在心裏把屁股下坐著的被褥打了百八十拳,再往門外扔出去,最後還要跺上
一腳!
夜暝痕也是苦笑,他道:“山爺爺,你講的故事過於有趣,我們寧願多聽幾遍,能夠倒背如流了才好。”
“是嗎?那我再從頭講一遍?”山爺爺問著,又掀了掀自己的衣擺。
有時候談天最怕的一件事就是,我隻是說笑,你卻當了真。
夜暝痕連連擺手:“不不,山爺爺,你想啊,你開頭講了兩遍,後麵的卻是一點都沒有講,我們知曉得一個開頭而已,也不好記住不是?”
“有道理。”山爺爺伸手指著夜暝痕搖晃了好幾下,最後笑道:‘小機靈鬼。’
“嘿嘿嘿。”夜暝很假裝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心裏早就飛過幾‘哇哇’大喊的烏鴉。
“探花郎的阿娘在府中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於是自己開了一塊地,就想著平時種種菜養養雞鴨鵝啊什麽的。日子呢是這麽過的,可是隔壁探花郎和媳婦的矛盾越來越大,經常晚上都能聽見兩人的吵架聲,整個宅子都能聽見。”
“哎,這不是把矛盾擴大化了嗎?”藍暖玉道:“可是,這有什麽好吵的?一個是為自己的孩子,一個是為了自己的男人,搞不懂。”
山爺爺道:“探花郎是深愛著媳婦的,那小姐也是真心愛著男子的,就是因為他的阿娘,兩人的矛盾才這麽多。湊巧的是,老天有眼,存心幫兩人一把,在不久之後是,他媳婦有了娃。”
“好事啊!好事。”藍暖玉道:“都把注意力放在孩子的身上,那就不會這樣了吧?”
“正是因為都把注意力放在孩子的身上,這一家的矛盾才更大。”
藍暖玉敲敲自己發麻的腿:“這……從何處說起?”
“婦人也是心好,生怕兒媳婦著涼,將門窗關的死死的,連風都不讓吹進去一絲。兒媳婦可不樂意,總覺得悶。後來每一日,那媳婦都看著自己的婆婆不順眼,終於有一日,還是出事了。”
夜暝痕淡淡道:“清官難斷家務事哦。”
山爺爺繪聲繪色地說著,完全像是在自己身上發生似的:“探花郎的娘在院中養了很多的雞鴨鵝,那個院落就髒亂一些,有一日老鼠爬進了小兒的被子中,把那小嬰孩的腳指頭給咬咯。小孩子多金貴,媳婦當日氣得抱上娃娃回了娘家。”
“這關那老婦何事?老鼠又不是老婦人養的。”藍暖玉憤憤不平道:“還是怪那小娘子太過分。不過這婦人也是,這也能住得下去?是我的話,我早就走了。”
“是啊,探花郎的娘親在自責中回鄉下去了。她自己也覺得是自己的錯,才會讓老鼠咬到孫子的腳趾頭。”山爺爺道:“可是誰又沒有錯呢?若是多有個人照看孩子,哪裏會有老鼠能鑽進被子。”
夜暝痕冷冷道:“真是有意思,一個
官員家的孩子,竟然下人照看不周。我怕此事是有意而為之的吧?”
“嗯,想的不錯,但那是探花郎後來才知道的。”
“山爺爺,你請繼續往下說。”夜暝痕道:“之後呢?”
山爺爺作為一個講故事的人,臉上竟然有了一些同情。
“沒了老婦人在府中,探花郎的日子過的越來越好,可謂官場順利,家裏得意。他的精力都放在官職上,對鄉下的娘感情也越來越淡。老婦人和探花郎約好的,重要的節日都要回去探望。開始的幾年,探花郎倒是照做了,但是後麵……”
山爺爺捏著拐杖的手緊緊握著,狠狠敲向地麵:“薄情哦。”
藍暖玉問道:“後麵怎麽了?”
“後來去的次數越來越少,從每年節日都回去,變成了一年去一次,再從一年去一次,變成了兩年去一次,最後三年……五年……最長的八年。”山爺爺道:“人這一生又幾個五年,幾個八年?最後一次男子回去的時候,他的老母親已經死在家中多日了。”
夜暝痕和藍暖玉不再說話,簡直不知道從何處說起。
一個將自己孩子辛辛苦苦拉扯大,還將他教育成材,最後竟然是這麽一個結果。
連空氣都是凝重的,藍暖玉簡直不敢用力呼吸,生怕自己感受到故事中的悲切。
“鄉下的屋中依舊是家徒四壁,探花郎記得自己每年都要送不少錢給他娘的,錢都去哪裏了?他在屋中看了一圈,終於在以前娘親藏錢的瓦罐裏找到一封字跡模糊的信。紙張有些泛黃,應該早就寫好,存在瓦罐裏好多年了,他也是勉勉強強能夠看清楚。”
“信上寫了什麽?錢財的用處?”藍暖玉問道。
山爺爺又是點頭,又是搖頭。“那些錢都沒用,他阿娘全都替他存著。他娘親在信上勸他說,官職怕的越高,危險也就越大。官場本就像是一張蜘蛛網,進去了的蟲子,就算是逃走了,身上也會沾上蜘蛛絲。要是有個萬一,就去拿那些錢帶著家人走。”
“探花郎讓他娘多心寒,可是她竟然想的還是自己的孩子。”藍暖玉的心裏燃起一點火光。
“探花郎還在灶台旁邊找到很多的被風吹幹的油潑餅,他到這個時候才知曉自己這麽多年,錯過了多少珍貴的東西。當場泣不成聲,可是哭有何用?他的娘親再也回不來了。”
藍暖玉也感歎道:“人啊,就是這樣,往往很多時候,眼前的東西都不太看得上,等那東西沒了,才來追悔莫及。可是過去所犯下的錯誤,永遠都沒辦法彌補。隻能在心裏一遍又一遍的提醒自己,當初自己有多愚蠢。”
“後來呢?”夜暝痕想知道後麵發生的事情。
探花郎的娘親已死,那棗子婆婆一定不
是他的親娘,兩人又怎麽會在黑林子中躲到這個時候?
“後來男子說要辭官,搬回來鄉下住。他媳婦一聽就急了,她從小就待在富麗堂皇的府中,讓她去深山中,到處都是飛禽走獸,還得自己下地農作。她怎麽可能會接受?於是他媳婦說不可能唄。”
藍暖玉坐下道:“事情都這樣了,能彌補什麽?”
“嗯,可是男子從此沉淪,在宮中辦事也沒什麽精力,一連辦砸了很多的是事情,仕途堪憂。”
山爺爺口幹舌燥,看到水端起來飲了一口。
藍暖玉和夜暝痕一驚:山爺爺,不會又忘記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