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暖玉隻感覺到自己的臉上泥層厚重,除此之外,也沒有特別的感覺。不過還別說,那‘綠泥’的味道挺好聞,有種馥鬱百合的香氣。
“今日便先敷著。”空師父拉著寬袖,不讓衣袖摸到綠泥,最後用事先備好的巾帕擦擦淋到藍暖玉脖子上的綠汁。
“今日先敷著是個什麽意思?”藍暖玉要伸手去摸自己的臉,被空師父止住。
“便是明日再洗。”空師父端起碗放到一邊,在一邊的木盆裏洗了洗手道:“去吧。”
“噢噢,師父,那徒兒走了。”藍暖玉不懂很多人界的禮節,幸好空師父對這些也不是特別在意,藍暖玉索性得過且過了。
藍暖玉昨日睡得很舒坦,還做過了個美夢,夢見自己的樣貌恢複到從前,夢見百裏流軒,可他的身邊站著冷璃霜,他的懷裏還跑著一個孩童。她剛剛想過去道一聲‘好久不見’,還沒有那個機會開口,自己便醒了。
她走出房間去正堂喝口水,發現時辰還早,又回到榻上躺了一會兒,卻是再也睡不著,幹脆起身在花圃裏逛了一圈。本想著風微涼應該穿上今日做的那件狐皮裘衣,想到自己臉上的綠泥,便又把衣裳放回去。
不知自己的樣貌還能否變回來,若是變不回來,其實同空師父一直待在山林裏也好。細數這十三萬年來,對自己好的不過空師父和夜暝痕。說起夜暝痕,也不知他如何了,還有那隻喜食栗子核桃的九萌。
藍暖玉蹲坐到竹樓外的台階上捧著臉:“可是我這樣子,也不好去找他們,還是算了。”
“睡不著?”
藍暖玉的身後響起空師父的聲音,她迅速回頭起身:“師父。”
“坐。”空師父見藍暖玉一副偷東西被逮到的樣子,竟也在台階上坐下。
“噢噢。”藍暖玉自覺地坐在空師父前麵的台階上,後者看了她的後腦勺一眼,終是沒有說話。
“師父也睡不著?”
“我聽見了你的歎息,起來看看。”
“噢噢,那是我驚擾到師父。”
“咳咳,臉……可有不適?”
“沒有。”藍暖玉抱著膝蓋,弱小的身影在月光中瑟瑟發抖。
“為何不穿那狐衣?”
“我怕弄髒了,等沐浴過後再穿。”
“嗯。”
空師父偉岸的身子恰好能遮住藍暖玉的影子,皎潔的月光如同煙籠般將兩人包裹,花圃中的蝴蝶靜止在花葉上,似乎多餘的煽動翅膀,都會打破這靜謐的夜。
藍暖玉看了好一會兒腳尖,又摸著自己的手腕問道:“師父,靈寵能感受到他的主人嗎?”
“靈寵隻能感受生死,也可被主人召喚。”
“那我的靈寵它可會找到我?”
“不能,你當時靈氣過低,甚至可以忽略
不計。”空師父看到藍暖玉白淨的手腕上有一圈金色,收回目光道:“你在想你的靈寵?”
藍暖玉把下巴耷在膝蓋上,手拿起一根小棍子在地上畫著九萌的身子道:“嗯,不知它如何了。我回了趟天界,再也不曾見過它,也不知他可還在皇城郊,又或者是可曾去找過夜暝痕。”
空師父眼睛直直地看著遠處道:“你可想去找他們?”
“不想,我此生便是個麻煩,跟誰才一起都不會有好結果。從前在天界,我惹先生的麻煩,百裏哥哥老是幫我;後來碰到夜暝痕,他在皇城的暗道中受了重傷;眼下跟著師父,不過幾月,我便讓師父的名譽掃地。”
“這不關你的事。”空師父大概猜到了藍暖玉在想什麽,她還在想那日在集市上的事情。
那日試圖二人回了小漁村之後,事情並未結束。被偷了錢的富商真的去報了官府,官府便一路找到了製衣坊。一查便查出是謝府的金錠,夜暝痕不在魏城,也不知他們去過。謝丞相又不知道空師父這一號人,便說不曾給過。官府搜不到空師父和藍暖玉的蹤跡,隻好將那金錠收繳。
製衣坊的老板娘在那一條街,可是嘴大吃八方。兩個不知派別的道人在她製衣坊做了二三十件衣裙和一件狐皮裘衣,結果用的是偷來的金錠付錢這件事,被她狠狠罵了三個月,前幾日才消停些。
憑那一把竹劍在江湖上的名氣,人盡皆知其中一個道人是單字空。聽過單字空名號的人很多,知道他事的人卻是少之又少。此次一出現便是偷人金錠的罪名,從一個逍遙遊俠到偷雞摸狗的賊人,空師父的名聲倒也是完全毀了。
“怎會不關我事,若不是我被那人搜出金錠,師父便不會被罵。”
“這麽說來,倒是要怪我把金錠給了你。”
“啊啊啊,師父,暖暖不是這個意思。我……”藍暖玉回過頭著急辯解,竟發現空師父竟嘴角彎了彎。噗……師父這是笑了嗎?她不敢說,也不敢問。“師父。”
“此話以後莫要再說了。”空師父起身,走了一小段路又道:“再去歇會兒,否則那藥白敷。”
“是,師父。”藍暖玉扔掉手中的小木棍,又用腳把地上畫的‘九萌’抹去。
第二日藍暖玉睡到日上三竿,她打了盆水,遲遲不敢洗去臉上的綠泥,隻是看著水發呆,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在水裏晃。
兩頭熊直立著身子看著藍暖玉,看她一動不動似乎有些著急,嘴裏不時發出“嗷嗷”的聲音,其中一隻還把盆往藍暖玉那邊又推了推,像是在鼓勵,又像是在催促。
“好了好了,我洗。”藍暖玉閉著眼睛,滿懷希望地用水往上撲,洗著洗著她的食指摸到了臉上的那道凸起的疤
,心裏漏了一拍。
空師父坐在正堂喝著茶,他飲了一口,被燙得舌尖一麻,隻好吹了吹。片刻過後,飲了一口,覺得有些涼,又放在小火爐上溫了溫。反反複複了好多次,就是覺得茶溫不合適。
“師父。”藍暖玉笑著跑進正堂,反正空師父不是第一次看到他的臉,一回生二回熟,她便也不忌諱了。
空師父看著藍暖玉的笑臉道:“可有不適?”
“沒有,師父,我的臉滑了好多。”藍暖玉剛剛洗臉的時候,已經摸出來臉上的傷疤還在,可這是空師父三個月的心血,她實在是不想看到空師父失望的眼神。
“和我想的差不錯。”空師父沒有太多的意外,他道:“以後你練完我讓你練習的功法,還要記得每日上藥。”
藍暖玉未細細觀察過自己的臉,若是她有勇氣用鏡子觀察一番,定會發現那道摳進自己臉上的疤邊上有一點點細微的翹起。
“師父,我要學什麽?”藍暖玉這三個月一直在‘做苦力’,從開始的叫苦連天,到現在能輕而易舉地挑回四桶水;從開始走獨木橋,每次都要喝上好口河水,到現在的健步如飛;從以前砍栗子樹要幾個時辰,到現在揮動幾下斧子便可以讓栗子樹應聲而倒。
“劍術。”空師父扔給藍暖玉一根竹子道:“求劍需要機遇,你便先用這個練著。”
“竹子……劍。”藍暖玉本是想要一把削鐵如泥的劍,可是看著師傅的也是一把竹劍,便欣然接受。“師父,那我是不是應該取個名字,就叫它……初一,好了。”
空師父是想說,‘那不過是一根普通的竹子而已’,看到藍暖玉那個興高采烈的樣子,實在沒忍心去破壞她的好興致,反而揮動手中的竹劍,在藍暖玉的竹子上刻下了‘初一’二字。
果然跟著一個可愛的人待的久了,自己也會變得如出一轍。
空師父拿著竹劍在風中嬌若飛龍,綠光乍泄,劍氣如火樹銀花,跟著空師父的腳步像蛇一樣遍地遊走。劍入雨點般落下,大有‘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之勢。
“好厲害啊!師父!”藍暖玉拍著手,眼睛跟著空師父的身影移動。
“會了嗎?”空師父一套劍法演完,藍暖玉腦袋裏蹦出的詞匯有:厲害!牛批!哇!想學!……唯獨沒有‘會了’一詞。
“師父,你舞的太快,我記不住那些招式。”藍暖玉小聲說道:“師父,能否再來一遍。”
空師父想想也是,藍暖玉從小未曾修習過法術,更別說這種劍法招式,要一遍就記住,還是很難的。他換了個最簡單的劍招,又給藍暖玉耍了一遍。
藍暖玉腦子裏還是:厲害!好厲害!師父牛批!想學!……唯獨沒有‘會了’。
空師父見藍暖玉還是茫然,隻道:“你同我一起。”
“好。”藍暖玉有模有樣地跟在空師父身後,耍著手中的竹子。整整一日,終於是把基本的動作記下來。
空師父甚是有耐心,再加上藍暖玉學得也很用心。五年過後,她用她手中那根磨得包了漿的竹子,竟然可以砍的倒一顆栗子樹,這已經算是極限。可是要說到修習法術,藍暖玉便是一竅不通,別說三年前便開始學,便是學上五年,還是隻會點個火。
此事空師父百思不得解,藍暖玉明明是天界之人,修習仙法應該自帶靈性,不該這麽遲鈍才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