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紅袖添香
等我脫下紅色嫁衣走出徐家的時候,我聽見裏麵傳出嚎啕的哭聲。母親拍著自己的大腿跪坐在地上,“女兒居然不要我這娘親,寧願和一個賤民走,也不願要徐家的家財。”
父親看著坐在地上哭泣的娘親,罵道:“哭,哭有什麽用?當初就不該讓那個窮小子進我們徐家的大門。都是你沒有教好自家的女兒,讓她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我留戀地轉身看了一眼徐家曆經滄桑的牌坊,不知何時周白出現在了我的身後,“還在留戀嗎?”
留戀,我有什麽資格,有什麽理由去留戀?
“不,我們走吧”我垂下眸子,失魂地走到了周白的身邊。他抓住了我的手腕,語氣溫柔地說:“今日我就娶你為妻,可是我隻有草房三間,但願你不要嫌棄。”
我握緊了他的手,自己什麽都沒有了,從一開始起我就知道他擁有的本不多。可是我還是願意留在他的身邊,永遠和他在一起。
“周白,我不介意,我一點都不介意。我隻想和你在一起”我輕聲地說,握緊了他的手舍不得鬆開。
陪他走到渡口邊才知道周白所說的話句句屬實,他什麽都沒有,隻有三間草屋,破舊無比。
“這是照顧我的長工所住的地方,三年前他死了,就剩下我一個人還住在這裏。心兒你介意嗎?”他擔憂地看著我,生怕我會不答應。
看著渡口邊晃動的蘆葦,夕陽沉到了江水之上,橘黃的色澤,光影一色。江邊的茅草屋頂上的茅草在風中搖擺,這是我在徐府中從來沒有見過的景象。
一貧如洗,家徒四壁。
就連我身上穿著的紅色錦麵的嫁衣,也成了與周圍格格不入的貴族物品。那一夜,我脫下嫁衣去了城中的當鋪裏換了米和麵粉。
當我一人拎著沉重麻袋走回來的時候,月已上了枝頭,從來沒有做過重活的我,細嫩的手掌心裏起了幾個水泡。
周白從河邊回來,說是向來往的船夫買了一條鮮魚。這一夜,我學著燒起大鍋煮飯,家中的鹽少的可憐,我將手中的玉鐲子褪了下來藏在懷裏,等到明日天亮再去換一些鹽回來。
燒得乳白的魚湯中隻放了一小撮的鹽,周白端著缺口的碗盛了一碗白米飯,將魚肚子上最鮮美的肉夾給了我。
魚腥味很濃,湯味很淡,配著夾生的米飯我一口都咽不下去,這和徐府中的飯菜差別實在是太大了。而周白卻捧著碗吃得很開心,我望著他,心裏有些酸澀。
草屋中的油燈還點著,晃動的燈影之下映著一個瘦削認真的身影。周白說他要考上功名,才能給我好的生活。
躺在堅硬的床板上,翻來覆去不能入睡。一層拚接,縫補的被單下麵是一堆幹草。徐家的雕花大床下麵都是厚厚的棉花。睡慣了之前精致溫暖的大床,第一次睡在幹草鋪成的僵硬床板上我整夜扭轉不能入眠。
第二日天一亮,我就趕忙起身,幫周白起身熬粥去了。周白倒在簡陋的書桌上已經睡著,我拿過一件洗得發白的布衣輕輕披在他的身上,將他枕著的書本都抽了出來,在書桌上堆疊放好。
幾本翻看舊了的四書五經,幾次的書頁已經快要掉落了。我撫過藍色的書麵,渴望有一天周白能夠揚眉吐氣,金榜題名,到那時說不定爹爹娘親能夠承認周白女婿的身份。
早上等我拿著玉鐲,首飾去當鋪的時候,聽見街道上有不少人在議論。我將徐家的傳家玉鐲遞給了老板。
他仔細對著光源看了看成色,驚詫不已,又仔細看了看我的身上的衣著。
“你這鐲子是哪裏來的?”
當鋪老板的眼光很毒辣,我雖然已經脫下了錦麵的紅色嫁衣,可是裏麵的衣服布料已經是平民難以穿得起的。
“我……”我望著被他拿著的翡翠鐲子,一時間不知道如何解釋才好。
就在這時外麵傳來喧嘩的聲音,“刺史家這次算是賺到了,不僅不需要娶徐家破了身,失了貞潔的破鞋,而且還白得了那麽多的嫁妝。”
一個人像是不信,“怎麽可能?徐家老爺怎麽舍得?這麽多的嫁妝都夠咱們全城百姓半年的所有花費了。”
另一個人嗤笑一聲,“別提了,都是給他女兒氣得,現在已經躺在床上起不來了。而且我聽說現在徐家的錢莊越來越不行了,就連渡口的漁船都賣了,我看他們家的女兒真是掃把星,居然在新婚的日子裏頭跟別人跑了。若是我的女兒,我寧願將她扔進河裏麵喂魚!”
聽著他們的談笑聲,我的臉色越來越白,幾乎是站不住了。不知這一切都被櫃台後麵的掌櫃看在了眼裏,隱約猜出了我的身份。
隻要這翡翠手鐲不是偷來,搶來的,他們當鋪都敢要。何況眼前的還是徐家傷風敗俗的大小姐,看她樣子應該是走投無路了,正好可以低價買來極品的好寶貝。
“小姐你這個手鐲還賣不賣?”他出聲提醒我。
爹爹竟被我氣得臥床不起了,這可如何是好?我該不該回徐家看一看?
“賣!”不賣怎麽有錢買燈油讓周白徹夜攻讀,不賣又怎麽能餘出錢來補貼家用。這三間草房實在是太破了,我不敢想象周白是在裏麵怎樣度過寒冷冬季的。
“鐲子質地通透,翠綠逼人確實是難得的好鐲子。”他頓了頓,豎起了三個指頭。
我嚇了一跳,“難道隻值三百兩?這可是我們家祖傳的手鐲,就算是買下這個縣城都有可能!”
他笑了笑,“小姐隻有三十兩。”
我倒吸了一口涼氣,想要從當鋪老板的手中取回鐲子。手伸出的時候,他不屑地裂開嘴唇,“徐家已經敗了,你還覺得這個鐲子能值幾個錢?等徐老爺一死,隻怕你再賣這個鐲子的時候連三十兩都沒有。”
看著他臉上不屑嘲諷的笑容,我渾身都在哆嗦不止,“我不許你咒我爹爹!”
當鋪老板立馬換上一臉虛偽逢迎的笑容,手打在自己臉上,“瞧我這張烏鴉嘴,不會說好話,小姐你千萬不要介意啊。這鐲子你還賣不賣?”
遲疑地望著老板手上握著的翡翠玉鐲,我猶豫了一會,如果不賣的話我和周白倆人都要餓肚子。咬牙不再留戀那隻翠綠色的鐲子,終是狠下心來點點頭。
當鋪臉上喜滋滋的都是笑容,高聲呼喝道:“夥子還不趕去拿紙筆來,給徐家小姐立下字據來。”
出嫁那日娘親她親手給我戴上的鐲子,就這樣轉手間就進了當鋪裏。我懷揣著幾張銀票和一張筆墨未幹的字據,失魂般走在縣城的路上。
隨意走著,竟走到了徐家大宅的門口。門匾上的字跡依然蒼勁有力,熟悉的景象浮現在眼前,似乎我未曾離開過。
“不知道爹爹怎麽樣了?”我走上前輕輕敲響了大門。
小廝開門之後,怎麽也想不到是將徐家毀了一半,聲名狼藉的大小姐回來了,一時間僵硬在門口沒說不讓我進去,亦沒有退開身子讓我入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