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妖化聖劍
告別馨鳶之後,我就沒有再出過房門。木格的窗戶,夕陽一點點爬下,直到杯中的水被我喝盡。這才抬頭看向門口邊,風吹衣袖,梅香陣陣。
我沒有開口,他靜靜站著,黑色的長袍卷起斜陽,垂下的長發拂過一張略顯疲憊的麵容。握著被子,哪怕杯中無水,我也不肯抬頭。
“長安我回來了,你就要讓我這麽一直站著嗎?”
我把玩瓷杯,端詳上麵的花紋。慕濯厭煩了,大步走來,一把搶走我手中的杯子。探出凝脂般的手指挑起我的下巴,微微的疼痛感傳來,對上他漆黑慍怒的眸子。
“長安你在生我的氣!”這句話十足的肯定,他有些無可奈何,鬆開了手撫摸著我的長發,悅耳清冷的聲音傳來,“能告訴我為什麽生氣嗎?”
發間傳來癢癢的觸感,忍不住在他手心上蹭了蹭。慕濯忍不住笑了,“長安很像一隻貓。”我不回答,由著他撫摸我的長發。
努力裝作漫不經心,“聽說堂主將祭出聖劍,能和我說一說嗎?”
撫摸我發絲的手停了下來,語氣冷的徹底,“是誰和你說的?讓我猜猜――馨鳶。我不是安排人不讓她靠近你,為什麽你還要去招惹她?”
看著發怒的慕濯,我不得不感歎,他生氣的時候,清俊的麵容會籠上寒氣,越發的無瑕完美。卻令人害怕。
“我不想讓天下陷入浩劫之中。”我小心地掩蓋起自己的私心,若是人和妖敵對,我又能以什麽樣的身份留在慕濯的身邊?
他麵色不變,隻有那雙深若冰潭的眼睛望著我,似乎一眼就能看穿我所有的心思,“是害怕妖魔被屠殺幹淨,天下再沒有你的立足之地?”他眸子裏的寒光閃爍,溫暖的手掌卻和他的冷意相反,指尖摩挲過我的麵頰。
喃喃自語的低聲,觸動我的心弦,“長安要我怎麽做才能讓你相信我?”
身子猛然繃緊,一直都是我在懷疑,在猜測,可是慕濯的話一直沒有變過。他願意保護我,守著我。
睫毛垂下,沒法再對上他通透的眼神,“對不起,一直是我不好。”
慕濯沒有說話,伸出臂膀將我摟在懷裏。清秀絕倫的臉上滿是堅定的神色,“長安有我在,你一直都有我。”
溫暖的懷裏泛起青梅的冷香,我一遍遍地告訴自己,天下妖魔盡滅也有他守在我的身邊,讓我安然無憂。
誓言往往來得快,破滅的時候也快。隻是我沒想到被自己深愛,深信的人刺上一劍會這麽的疼,渾身的血肉筋脈像是在那一箭中都被攪碎了,隻剩下千瘡百孔的靈魂。
愛的對立麵隻有恨,我不愛你,隻會終其一生的恨你。
是夜,月色淒清如霜。溫暖的指尖凝著微光在我麵頰上一路往下,溫暖的指尖落在我的唇上,輕佻地勾勒出我的唇瓣。若是現在我還能裝睡,那心理素質絕對不是個女人。
睜開眼的瞬間,手指扣向他的脖子。紅色的錦衣上繡著絢爛的彼岸花,在黑暗中也豔麗無比,若不是他身上沒有胭脂的味道,我一定會以為是個女人,隻有女人才會將紅衣穿得如此得體而魅惑。
可惜他是,是我認識的顏�,紅衣美男。
他盯著我的眼睛,璀璨一笑,我在暈過去的那一刻記起玄朝流行的一句話,一襲紅衣傾天下,隻有顏�才能把紅衣的絢爛大氣淋漓精致的展現出來,也隻有這種風流輕佻的人才會半夜溜進我的房間裏,又是摸又是迷暈的。
等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我驚恐萬分又帶著竊喜地以為自己失身了,結果發現手腕上多了一條割傷的疤痕。我以為自己不是什麽貞潔烈女,顏�若是願意,我也會是半推半就的,割手腕的會是任何姑娘,但絕對不會是我。
就在我發呆思考昨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麽,門就被推開了,一下子進來黑壓壓的一片人。手上持著桃木劍,齊刷刷地指著我。
我閉上眼睛,念叨著這不是真的,是一個夢。還沒等我睜開眼睛,響亮的一聲“啪”之後,耳朵一陣轟鳴,麵頰上更是火辣辣的疼。
“到底發生什麽了?”我捂著麵頰,這幾百年還沒人這麽打過我。我眼神仇恨地望著馨鳶,恨不能用妖法將這些隨意行事的凡人都給殺了。
“你還好意思問!”馨鳶尖叫一聲,撲上來就要殺我。我皺起眉頭,封印發出淡淡的金光,隻要他們今天敢動我,一個都逃不掉!
堂主麵色威嚴冷峻,壓抑的怒氣隨時都可能爆發出來,好在多年的涵養和對紅姝的愧疚讓他勉強保持著冷靜。
他指了指一旁的黑衣慕濯,讓他上前來查看。我愣了,這麽多人裏麵居然也有慕濯,他剛剛見馨鳶打我也能無動於衷。
誰也不跟我解釋發生了什麽,所有人都是殺意凜然的模樣,桃木劍上不少染了血跡,似乎不殺我不罷休。
在這樣的狀況下,我居然笑了,笑意很冷很累,身體一半的力氣被抽走了,另一半被好奇和憤怒支撐著。
慕濯臉上沒有殺意,眼中我所熟悉的溫情被被看不見底的漆黑代替。今天他的手很冷,比他的麵色還要寒冷,是被我氣得嗎?心裏隻覺得好笑,連發怒反駁的力氣也沒有了。
他卷起我的袖口,看清楚上麵的疤痕後,眼底炸開犀利刀鋒般的光芒。瞬間狠狠捏緊,像是要把我的手骨給捏碎。我不抽手,也不動,由著他發泄怒氣,冷眼看著屋裏所有的人。
堂主洪亮冰冷的聲音響起,“上麵可有疤痕?”
慕濯緩緩鬆了手,手指在顫抖,甚至連眼瞳都在微微顫抖。
“稟告堂主,枯骨妖手腕上有傷。”
他話音剛落,我就扯開嘴笑得無聲又諷刺。他叫我什麽?不是長安,是枯骨妖啊!滾燙的眼淚落下,“我真的什麽也不知道”這句失色蒼白的辯白怎麽也說不出口。手上有傷就是鐵一般的證據,他們所有人都可以不信我,但是慕濯你怎麽能不信我?
我噙著淚,望向那襲華美的黑衣,他觸及我絕望無助的目光後,不動聲色地移開了眼睛,一言不發。
好,好――我在心底拍手。現在看清你們的醜惡也不算晚!
“啪”又是一記響亮的耳光打過,我的發髻都散了,長發狼狽地披在肩頭。一屋子的人都冷眼看著,嘴角邊的笑意嘲諷憎惡,殺之而後快。
嘴巴裏的鮮血被我咽下,我定定望向慕濯,沒有哀求,沒有任何感情,像是一個將死的人,目光空洞地望著他。
而他清冽的俊顏上無悲無喜,袖口中的手指垂下,沒有波瀾,沒有心疼。我倦了,真的倦了、厭了。
馨薇淒厲而諷刺的聲音在我耳邊炸開,“你有什麽資格看向慕濯,他是人,是捉妖師,而你是什麽?是最肮髒,最下賤的妖孽,用自己肮髒的血將聖劍汙染了!現在它成了廢鐵,你滿意了?!”
我明白了,是弑妖劍被妖血汙染了,這是明鏡堂剩下的最後一件法寶,經過幾代人的打造才終於被煉成,而我卻毀了它,在不知情的情況下。
“真好!”我燦爛一笑,這一笑,妖嬈而詭異。換來的是馨薇更快更狠的幾個耳光。她打完之後,急急向堂主說道:“讓我用虯木劍殺了這個妖孽吧!”
堂主不回答也不拒絕,他怕自己再誤殺一次。眼前狼狽而倔強的人和當年的紅姝是多麽的相像啊!
他提起聲音又問了一遍,“真的是你汙染了聖劍?”
我點點頭,扭曲的報複在心底盤繞不去。
“為什麽?明鏡堂待你不薄!”堂主的臉色沉了下去,陰暗如鉛雲,但是依舊不肯罷休。
“因為我恨你們所有的人,當初殘忍地殺害我,讓我抱著怨念重生不得輪回。”
慕濯的手指輕微地顫了顫,他驚訝地看著我,穿過人群定格在我的身上。我盡量挺直腰板,克製自己不要心軟,是他不信我的,是他毀了誓言。
從此慕濯和長安形同陌路。
“既然如此,明鏡堂絕不能再容下你這個妖孽。”堂主一聲冷哼。
我閉上眼睛,瞬間封印的咒文爬上了我的脖頸,猙獰的圖案熠熠閃光,說不出餓詭異還是誘惑,靠在前麵的幾個捉妖師都倒吸了一口寒氣。
今天就算是死,我也要帶走幾個人。堂主發現了異樣,怒喝道:“你這妖孽忘恩負義在先,今天還打算魚死網破不成?”
他從自己女兒的手上奪過虯木劍。淩厲的劍風破空刺來,正對我的心髒,極其狠烈幾乎令我無處可逃。可是比他更快的一劍已經刺入我的身體。
符文從我血液裏湧出,傷口無法愈合。我握緊劍柄上的手,這雙手我無比的熟悉,昨日還曾輕輕撫摸我的發絲,今日他就毫不留情地將劍送入了我的身體裏。
桃木劍上染了他的血,傷口不會愈合,最終會血盡而亡。真是個薄情的人,想讓我死也不用一個快一點,不會痛的方式。
“長安……”他聲音顫抖,幾乎說不清一句完整的話。
耳邊響起嗡嗡的驚呼聲,說話聲。我一句話也聽不清楚。眼神渙散地望著清美如霜雪的男子,他終日站在雲端,今天終於為我殺生染血了。
他想要拔出劍,我不肯,怎麽也不鬆手,在昏死過去的那一刻,我握緊他持劍的手說:“慕濯不要動,讓我握緊你的手睡去,你知道我沒有來生,不能再遇見你了……”
我胸口上湧出的熱水,溫暖了倆人的手,滾落在地上凝成赤紅色的水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