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枯骨回憶難就
等我醒來的時候,差點又被嚇得睡過去,好在沒了心髒,隻剩下一把老骨頭。男女間的種種還是見過的,隻是身邊的美男容貌堪比春睡海棠,骨頭扭了扭,我竟移不開眼睛。
濃黑色的夜幕在頭頂上展開,星辰閃爍,寂靜的月色澆築而下。他已經安然入夢,絢爛如畫的麵容在月光下已然完美。紅衣撩人,露出潔白的胸膛。我隻覺得臉上一片灼熱,算算這個凡人比我小了幾百歲,實在不能為老不尊!
就在我準備移開目光的時候,我發現他結實的胸膛上多了一圈牙印,正好圍著胸前的那抹嫣紅,粗看之下隻覺得熟睡的美男胸前多了一朵豔麗的桃花。
“奇怪,之前並沒有。莫不是我暈後發狂,對他做了一些少兒不宜的事情?”這真是,真是丟人丟大了。以前和那些書生,商人勾勾搭搭,也隻是被他們占點便宜,隨後草草吃了。還沒有一個男人被我睡了,我卻沒有吃他,反而這具老骨頭興奮得不行。
這一想,感覺不像是我一夜雨露的風格。趁他還在熟睡,我偷偷解開他紅色的長衣,月光在上,我隻覺得天地在搖晃,似乎所有的神靈,妖魔都在見證我做一件驚世駭俗的事情。
我的手指在顫抖,半是興奮,另一半還是興奮。彼君如蓮,高雅亦可,妖冶亦可。
隨著我手上的動作,他的紅杉褪下,露出玉澤的裸肩。玉簪下未攏的青絲,隨著夜風的浮動,纏上了我的指間。
目光沿著光滑的後背一路往下,掠過他窄瘦的腰肢。骨頭深處湧出一股暖熱,我知道我瘋了,為了一個凡人失了心魂。腦袋開始蜂鳴,世界開始顛倒。
我記起了飄渺的天宮,沉重壓抑的一排人影,紅衣……是誰抱著我,最後撕心裂肺叫了一聲“不要!”
忽然夜風散去,我落入一個溫暖的懷裏。他在我的耳邊吐出熱氣,語調憐惜,“不要”。我身子一顫,今昔交疊,恍惚不知魂在何處。
“朔月不要再想了,過去了,都過去了!”身後的人,溫暖的手掌落在我的肩上。他這句話喚回了我的意識,我側過臉望見的還是他勻稱結實的臂膀。
我聽見了自己清晰的心跳,那麽快。他的手指撩起我的長發,指尖微涼,夜風裏是睡蓮的幽香。顫顫地伸出自己的手掌來看,“我活過來了?”語調起伏,豈隻是震驚。
還沒等到他開口,我的手就穩穩地落在了他的脖子上,“為什麽要幫我?是不是你的血?”他對上我不善的目光,緋唇間仍是自若的笑意。
“朔月,萬年之前怎不見你如此凶蠻,若是那樣我也不用整日跟在你的後頭!”幽深的眸子間盡是傾心的溫柔,手上力氣頓失,隻覺得心下一片煩躁。
“我不用你的好心,做一隻孤魂野鬼見不得光亮也不是什麽壞事,最起碼我早晨可以睡覺。”我動了動嘴巴,倒是說出了一句不著邊際的話。
他笑得柔和繾綣,“你有了真身,以後就不用再把皮囊脫下來了,這樣不是更好?隻剩下一堆白骨不怕嚇走那個書生?”
說到那個書生,我心裏落了一拍,總有種別樣的情緒夾在裏頭,讓我想不明白。似乎身體裏還住著一個人,我是偏向於眼前的紅衣美色,而“她”偏偏對那個書生記憶入骨。
他半著紅衣,步調悠然而雅致地跟在我的身後。紅衣之下竟是未著寸縷,修長白嫩的腿迎著月光,美的驚心。我向來對桃雁的皮囊很有信心,可見了他之後,才覺得女人不如他,春色百花亦不如他。
紅衣翩躚,衣角劃過芳草,聲音靡靡,更像是劃在我的心上。身體竟憑空多出一寸火苗,灼灼地燒著。
潤了潤喉嚨,“你是我同類”這句話我很是篤定,“能將我血肉融合,若沒有千年道行不可能做到”此刻轉身,正對上他妖異勾魂的眼瞳,不由一怔。
他不做言辭等我說下去,“可在這裏,妖魔千年都不能躲過那華衣貴袍公子的一擊,而你卻幫我受了天劫。所以你到底是誰?”
天地間都靜了,隻有蒹葭在夜風中沙沙作響。他伸出手指,拂過我的臉龐,“朔月你找的這個皮囊很美,卻不及你萬年前在雲頂天宮上的萬分之一。”
我有些不明白。他伸出手細細描摹著我的嘴唇,眼神透著依戀和渴望,而嘴角蠱惑人心的笑容卻是苦澀的。
“你為了他剃了仙骨,跳了降仙台,數萬年輪回轉世。我真是上窮碧落下黃泉,等到了普寧公主那一世的你。可是你忘了我,甚至忘了他。你連他都忘了,當初又為何會愛他到生死無懼的地步,毀了婚事,不要了性命。”
倏忽他合上了眼睛,努力平息著胸腔裏滔天的恨和憤。幾萬年的時光他以為他忘了,可是現在想來,也隻是覺得是在昨日。
“那你是我未來夫君?”如斯美男,帶到集市上都有被搶的風險,當年白白送我,我竟然不要!還為了另一個男人要死要活?
他定定地望著我,扣住我的手腕緩緩握緊,像是要永遠握著再也不鬆開“對,你當初怎麽也不願嫁我,連看我一眼也不曾。”
好吧,這個時候我不該這麽不地道的。可是我還是問出了口,“你說說看,到底是這樣的美男,讓我連命都不要了?”
眸子眯起,連手上的力道都加重了。看來他真是在意的緊,我倒是覺得他不錯,那些年不知道被什麽樣的劣質豬油蒙了眼。
緋唇輕抿,他拉著我的手不肯鬆,“幾萬前的劣質豬油,就在那!”冷若寒刀的眼神,投向了身後的樹林。華衣公子重新綰住長發,墨簪秋絲,清冷高貴的身影站在那總有股高處不甚寒的味道。
我來回望了望他們,敢情我當年是一腳踏兩船,難怪最後會翻了。“他是誰?”我隻覺得好奇,雖是華美清冷,卻也不至於我用性命換他傾心。
扣住我手腕的美人沒了好脾氣,薄唇勾起似笑非笑,帶著諷刺,“他是你的妹夫!”話音落下,隻覺得是平地驚雷,我當年定是造孽不淺,居然勾搭上自己的妹夫。沒想到,林中的人也愣住了,看向我的眼神變得複雜。
擺擺手,“你們都走吧!這天上的恩恩怨怨跟我沒關係,這幾萬年都過了,我孟婆湯喝了不知道有多少次,你們也就都別折騰了吧!那些好的,壞的記憶我都不想記起。今天就此別過,以後山高水長,相忘天涯。”
扣住我手腕的人,手沒有鬆開,指頭捏緊這架勢是非要捏碎我的骨頭不可。疼得我齜牙咧嘴,“美人輕一點,這幅骨頭有幾百年了,一捏就碎,一捏就碎!”
他意識到自己下手真的重了,悵然鬆了手。
“等了你這麽久,找了你這麽長時間,你還要像當年一樣,多一眼也不肯給我?”這酸澀的語氣,配上這如花美顏,真是令我心肝肉兒都疼了。
蟲聲啾啾,溪水摻著月色西流不止。我沒有言語,這莫名其妙的倆人也沒有言語。還是做鬼自在,哪怕隻有一年,我跟著那小書生快快樂樂的生活,然後在他懷裏咽氣,不也是挺圓滿的一件事嗎?何必大家都是一副不情願的模樣?
隻能說那叫朔月的姑娘留下的陰影實在太重了。想來隻有用那書生做借口是最好不過的了,“承蒙兩位公子美意,我真是傾心於那個書生,非他不嫁。這雙俗目容不下別人了,還望兩位公子以後不要再糾纏了。”
聽我說完,紅衣美男,嬌顏失色,真叫人不忍多看一眼。林間的錦衣公子亦是垂下了眼睛,月光蒙在他赭色的衣服上,色彩沉重,隻覺得他越發冷清孤寂。
“我不信!朔月,當初你成了‘魅’是用了我指尖的血,如今你成了妖也是用了我心口的血。你和我心靈相同,你騙不了我!”
今兒的月色真是格外的好,將這怪異的三角組合照得通透。
我點了點腳尖,含笑道:“我心坦然,不曾相欺。”
這一刻,連風聲也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