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橋姬手中沙
卿生剛踏入紅樓,幾個女子就迎了上來,嬌聲媚態地喚著“公子留步”。紫紅色的燈籠映照著,紅樓的一切都顯得不真實,聲色豔麗。
白衣乘風,到底是練家子出聲,幾個閃身快步,片葉不沾身,衣帶飄搖地躲過了盛情的女子。
老鴇坐在雅閣中休息,瓷杯中的茶水尚未碰到嘴唇。門就被人推開了,白衣的公子緩步走進,清雅俊秀,眼波帶著幾分柔情媚態。
這可不是城中有名的青衣嘛!老鴇擱下了茶水,扭著身子貼了上去。
“卿生公子,怎麽會來紅樓?”這些戲子看慣了風月,哪會搭理煙花之地歌妓們的虛情假意。
他緩步走進,眼睛眯起帶著寒意。
“紫槿今天來了紅樓,你可知她現在在哪?”
老鴇一慌,茶水散了大半,燙在手背上。假笑道:“紫槿姑娘不是紅樓中人,我隻管經營這些皮肉生意,哪裏能什麽都知曉……紫槿姑娘怕是喝醉了在廂房中休息。”
他又近了一步,白衣招展,老鴇甚至能聞到上麵胭脂水粉的香氣,不同於女子,隻是比女子身上的味道還要誘人。
“這……我哪裏知道!”她轉過身子,沉下了臉。
他出了手,掐住老鴇的咽喉,不輕不重。
“現在可以告訴我她在哪裏了嗎?”眸子一冷,宛若冬夜的漆黑。
“我知道……咳咳……”她臉色通紅,喘息不過。
“周伯那裏有打手,而且你知道他是這裏的首富,公子你可想好。”老鴇順了順氣,對上他漆黑冰冷的眸子,不由顫抖。
戲子竟還會有真性情,難怪有無數的女子會記掛著卿生。他確實不一樣。
朱紅色漆花的木門被踹開,映入他漆黑眼瞳的是兩具交纏的身子。紫槿媚聲喘息著,媚態橫現。他站在門口,嫣紅的血跡滑過手背,沾染在白衣上,好生刺眼。
卿生你終於來了,原來你還是在意我的!眼淚滑過,被嬌喘掩蓋過去。她看見卿生額頭上青筋暴起,手指捏緊骨頭“哢哢”作響。
周伯也停下了身下的動作,驚訝地看了一眼門邊站著的卿生。隨即,嘴邊掛起親切的笑意,怎麽看周伯都是個麵善之人,若不是親眼所見。
他起身,披上衣服。紫槿也躲進被子裏,驚恐不安地看著卿生。風撩起他墨色長發,俊秀麵容隻餘下淡淡蒼白。似乎隻要風稍稍大點,他就會像一陣白霧般散去。眼瞳中的凝黑渙散開來,抿緊的嘴唇微微揚起,他忽而就笑了。妖冶的笑意,帶著血腥絕望的味道。
“是我不好,不該來的!”他垂下手,搖晃著身子已經轉身。
腳步還沒有踏出去,背後就被人緊緊抱住。
“卿生是我不好,你打我,罵我吧!求你不要這樣子!”炙熱的眼淚燙在他單薄的背上。
他沒有回答,徑直用力掰開了紫槿的手指。
“不!不要這樣!不要拋下我!”手指一根根被扳開,他始終背對著她,一言不發。
紫槿滑落下身子,抱著他的腿。
“別走,別走……”大滴眼淚掉下,暈開白衣上的血斑。
他心已死,一切都回不到當初。用力抽腳,紫槿一震摔倒在地上,跪著想要再爬到他的身邊。
白衣一閃,他飛快地走開。她伸出的手沒能碰到他的衣角,半跪的姿態看著他從自己的麵前走遠。
身後的男人笑了,“你這麽愛他,在乎他。可是他似乎不這麽對你。”溫和的聲音,刺耳的話語。
紫槿眼睛通紅的轉身望他,“還不是你,是你在酒裏下了藥!”
看著她猙獰的樣子他一點也不害怕。隻是餘光看向床上的血斑,有些得意的模樣。
“沒想到戲子竟也是處子。你想殺我要考略到後果,整個戲班都會為我陪葬,包括你的相好。”
紫槿臉色慘白,想要拍向他的手也停了下來。
“你真是卑鄙無恥!”
他挑起紫槿的下巴,兩人嘴唇湊近。“不是你願意來陪我的嗎?怎麽會是我卑鄙!”白皙肥胖的麵容露出輕薄戲弄的笑意。
“你的滋味還不錯,嫁給我做第四房小妾如何?”
紫槿啐了一口,咬牙罵道:“你做夢!”
抬手擦幹淨臉上的唾液,依舊是雲淡風輕的模樣,好像什麽事都不能激怒他。
“好厲害的一張嘴,我偏偏要你屈服。你若是不答應,整個戲班都會被解散趕出城。”
“你!”紫槿瞪著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也不著急,你好好考慮。”周伯穿上衣服,走出了門外,對門外恭候的打手使了一個眼色。
“廢了他的手,讓他永遠也不能舞花槍。”依舊是八麵玲瓏的樣子,隻是話語中帶了一份狠意。
紅樓外無人漆黑的巷道裏,幾個打手揮動著木棍,用力踢打著地上的人。幹淨的白衣早已被血水和汙泥染髒。
他護著頭,一言不發,眸子清冷好似天上的寒星。
“沒想到戲子還有幾分骨氣啊,這俊俏的小臉,真是好看!”一個人淫蕩地笑著,忍不住想要上前侮辱一番。
“哎,別動!旁邊紅樓中盡是漂亮姑娘,他是周伯要的人。”另一人出聲阻止。
“哦,對了,我都忘了。要廢了他一隻手!”
圍著他的幾個打手,一人鉗製住他,另一人強行按住了他的右手。修長的手指微微有些變形。
“真是可惜了這隻手!”先前想要侮辱卿生的打手,幸災樂禍地搖搖頭。
“早點解決完,回去領賞。”
“好!好……”他抬起腳踩在卿生的右手上,使勁地碾壓。
皮肉摩擦著地麵,早已血肉模糊。額頭上滲出了汗珠,卿生閉眼,仍是一聲不吭。
“有點骨氣,好,我就成全你!”他揚起手中的木棍狠狠地從卿生的右手砸去,一聲脆響和玉鐲碎裂的聲音一樣,右手軟綿綿的垂下,一陣劇痛襲來,他悶哼一聲沒了聲息。
天空淅淅瀝瀝地下起了雨,他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才醒來,冰冷的雨落在臉上,潤濕了他幹涸的嘴唇,蒼白的麵容沒有一點血色。眼睛睜開,朦朧的微光從天際映出,淡色的雨雲鋪麵天穹。看不出是黎明還是黃昏,漆黑的巷道沒有人走過,外麵喧囂的車馬聲遙遠如同來自於另一個世界。
光線交織的巷道盡頭,站著一個女子,月牙白的長裙搖曳恍若是遺失的月光。她撐著雨傘站在那裏,身影窈窕,卻沒有人多看她一眼。
一步步走進,似有聲又似無聲,像是一道影子,慢慢靠近他。
“手臂還疼嗎?”傘柄揚起,露出冷豔薄情的麵容來。昏暗的天色襯著,她的聲音聽上去格外清冷飄渺。
“還好,小姐無需擔憂。”他站起身,捂住自己的臂膀,吃痛地慢步走出巷子。
“玉鐲修好了,是嗎?”
他一頓,不知道她是如何知道的。終究點了點頭,“修好了”卻沒再說退還的話。
“等一等”她撐著雨傘走進,繞過他,擋在麵前。
“小姐還有何事?”他垂眸不敢望她,自己的模樣太過於狼狽,而她依舊清冷妖冶,好似霧中的海棠。
纖纖玉手扣在他的右臂上,飛快地往上一提,隻覺得一陣冰冷,她已經鬆開了手。一陣劇痛過後,右手有了知覺,竟然可以動了。
他驚疑不定地望著她,良久回過神道了一聲“謝謝。”
她不避讓,月白長裙被風吹起開出花一般的形狀。
“一聲謝謝就可以了嗎?卿生你真是薄情,為了紫槿你可以放棄右臂,為我呢?你把我放在心上的什麽地方?”
第一次見她露出幽怨嫉妒的表情,卿生以為她隻是畫中人,不懂愛恨。
“小姐是縣令的千金,我們雲泥有別。不敢對小姐有非分之想。”他退後了一步,眸子清冷,臉色平靜。
“若我是戲子,你會待我怎樣?”她不饒,步步緊逼。
卿生一愣,這個場景似曾相識,隻是細想起來卻分不清明,似乎是夢中出現過的場景。
“你是小姐又怎會是戲子,若你真是,我會用心待你。”
“哈哈……”她冷聲長笑,眼角閃爍。“卿生你竟然忘了我,你還用這樣的話來哄我!”
油紙傘一搖,水珠連串滑落。她提起裙角,兀自走進了喧鬧的街市中,那一抹月白色與人世繁華格格不入。
“我忘記了她……”卿生望著她離去的方向,眼神迷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