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從此我是長安
你叫什麽?
――無果
那它呢?
――諦聽
我呢?我叫什麽?
――長安
啊……真是個無趣的名字。無果你沒怎麽看過戲本小說吧?崔鶯鶯,杜十娘,蘇小小,宋引章……哪個不比“長安”好聽!
無果清咳了一聲,“這些名字真的沒有聽過。現在是五代十國,你給我穿越回來。”
“長安是地名,無果不帶這樣隨便打發人的!”
我執著地磨了磨牙齒,諦聽警告地飄來一眼。我嚇得差點抱住無果的大腿說,名字真好,就是地名我也認了。
“一世長安,難道不好嗎?長安,我就想你平安就好。”
手被無果緊緊地攥著,我覺得疼。從手掌開始,這樣被捏緊的疼痛在全身蔓延開。
“那叫永安,豈不是更好?”
在看不見的黑暗中,嗅覺,視覺變得分外敏銳。能聞到紅蓮上露水的濕潤氣息,能聽見風吹過彼岸花叢,花朵相互碰撞發出紙張撕碎的聲響。
能看見那個看不到的人,他站在我們的前麵。無果停了下來,他的手心溫度更暖了些,恍若觸及了一個春天。他要將溫暖毫無保留的全部給我。
分別前的挽歌已經奏響。溫暖是一件禮物,在你的手心裏,感受得到卻帶不走。失去後,拚命拿來回味,在每一個陰霾的未知時空裏。
來人對我說:“普寧你終於被無果帶回來了。”
故人相逢,他的語氣不冷不熱。
被佛光刺傷的眼睛睜不開,我費力地望向他站著的地方。錦衣被風烈烈吹響。
無果把我拉到身後,擺出保護的姿態。諦聽走到無果的身邊,倆人,一獸靜默地對峙著。我躲在無果的身後有些不安,卻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
他笑了,沒有善意的笑聲顯得粘稠而冰冷。
“她是由本仙之血凝出的‘魅’,你這樣保護她也是沒有用的,她的生死依舊在我的手上。都說‘魅’的姿容,禍國傾城,她確實讓我也差點認不出來,陰司神君你看她和朔月長得像不像?”
無果聞言,眉目凜然,五指在彌紗下結印。
“本上仙就算失了仙骨,你依舊不是我的對手。哦,剛剛你的姒月仙子不小心喝下了本仙的迷穀水,現在還在地宮中昏睡呢。你要不要去看一看?”
結印的手指停下,無果牽著我的手,把我拉到身邊。
“天陰星君,長安已經帶到,請你不要為難姒月。”無果直直地望著他,鬆開了手。背後一推,沒有防範的身子跌跌撞撞向前麵踉蹌而去。
錦衣下探出一雙素潔的手接住我。這雙手很涼,和魅的溫度相仿。
“你叫長安?”
我茫然地點點頭,眯著的眼縫間透出光亮。
“真可惜居然是個瞎子,還不如做個鬼呢!那時候嫁衣下麵的小腿是多麽的修長白皙……”
轉身將要離開的無果,忽然回身望向我們。腦海裏浮現出他剛剛遇見我時的那一眼,悲憫,深深的悲憫。
沉寂的無妄海中開出優曇花,白色光線凝成的幻象。沒有普渡過岸的苦舟,佛在對岸,隻有苦望。
諦聽撲騰著四爪,發出一聲長鳴。彌紗被風長長的托起,無果消失的很快,什麽也沒有留下。
“原來姒月對他這麽重要?連你也可以這麽隨隨便便丟下。真不知道朔月在世會怎麽想。來,來和我走吧。這種悲傷不討好的事情還隻能我做,陰司神君真會做人……”
“我們要去哪裏?”
“去地宮的深淵邊上。”
“為什麽要去哪裏?”
他憐惜地撫摸過我的額頭,指尖一寸寸地觸摸,好似在尋找某個契合的標記。
“果然都不見了。”他歎了一口氣。
“你還沒有說,我們為什麽要去那裏。”我拍開他的手,陌生的觸摸令我害怕又無措。
“把你推下去,為了這個賭約。”
“啊?你說什麽!”
時光橫在某一個節點上麵做短暫停留,而後用看不見的速度向某一個未知的方向更快地奔跑過去。
“他把右眼給了你,把引魂鈴也給了你。還給了你名字,長安,這是為什麽?”
突然而起的問話,誰也沒有接下去,最終消失在空氣裏。他是自問,還是在問我?好像什麽也不明白,如同新生兒一般,誰的恩怨都插不上手,就連自己的那一份也被忘記了。
“這樣走實在太慢!”
“嗯……”算是回答。
他一把抱起了我。我聽見風在耳邊呼呼地吹過,這樣大的風在哪也見過。
“告訴我你的名字。”我躺在他的懷裏,隨意把玩他腰間的瑞玉。
“羽狐小五。”說完嘴角就露出了謊言得逞的微笑,孩子般的童真,有些邪魅。
呼呼的大風停了下來,我從他的懷裏掙紮跳下。
“我抱著你趕路這麽久,都不謝謝我。”他不滿嘀咕著。
“謝謝……”
“罷了,罷了!”他輕輕喘息,嘴邊逸出一串苦笑。
勉強能睜開一點的眼角映出一片紫色,濃鬱的香氣在空氣彌散開。味道帶著侵略性,她的到來是為了宣布領地。
小五把我帶到深淵邊,狹長睥睨的眸子含著笑。
“你把姒月也帶來了,是想看她怎麽死嗎?你一人看看也就算了,最起碼當時朔月死的時候,你不在她的身邊。姒月仙子可是在的呀!這樣的情景這位妖嬈美人見得多了!”
姒月的臉一下子失了血色,她害怕地躲在無果的懷裏。小五真是無情,好端端澆花了美人臉上惹人的春色。
無果接下了小五澆下的冷水,護著懷中的姒月。
“天陰星君,過去的事情我已經沒有了記憶。現在姒月是我的人,希望仙君不要再為難她。”
我哆嗦著身子覺得有些冷,卻不知道要往哪裏躲藏。無果的溫度原來從不屬於我,呐,那個叫姒月的女子應該很幸福吧。
小五牽過我的手,緊緊地握著,難舍難分。像是紮眼的炫耀在無果的麵前來回晃動。
“陰司,你一定會後悔的。要是你記起,朔月的死。”
懷中的美人哆嗦得更加厲害,無果緊了緊臂彎把她緊緊摟在懷裏。他那張怎麽看都是傾城的臉上沒有表情,隻是望著小五皺了皺眉頭。
姒月小聲地在無果耳邊呢喃著什麽,楚楚無措的模樣像極了被雨淋濕的無辜小貓。小五看了一眼就撇開了臉。
“長安你記著,跳入深淵後會進入另一個時空裏。你會經曆五種不同的夢境,在婆娑夢境裏你可能是人,也可能是鬼或者妖魔。如果你想回來,記著千萬不要愛上夢中的任何人,不要沉迷於夢境的生活。還有千萬別被無果找到。”
我站在深淵邊,搖搖欲墜。
“小五,為何?”
握緊我的小五鬆開了手,身子狠命地往下麵墜去。還沒有來得及和無果道別。
“長安――”
剛剛聽完姒月軟語傾訴的無果,一抬眼就看見我像斷線的風箏直直地掉了下去。身形一動,他想跑到深淵邊把我救上來。
姒月纏在他的腰間,低聲勸阻道:“神君,我怕高。深淵邊還是不要去了,裏麵多是瘴氣,弄傷了你,姒月會擔心的。”
無果無奈地抓著姒月纏在腰間的素手,掰開不得。靜靜地立在深淵邊,注視著我墜落,直至消失。
身子是一團沒有形狀的棉絮被風吹弄拉扯,揉捏出任意的形狀。
在這團永夜的黑暗中,我失去了生命的介質。化成了水融入最原始的生命海洋,安詳又溫暖。開天辟地之初,生命還隻是平靜的微粒,借助神之手,最終演化出無數的可能。
“因為我想要找到你,你是我的精血,我為什麽要再一次讓給他。”小五望著那抹影子被無盡的黑霧吞噬,緩緩地翹起了唇角。
下一刻,小五的錦衣一晃,跟著我的下墜也跳下了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