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5章 厭惡
這娃子到底是什麽來頭、有什麽盤算,她尚且摸不清,還是不要幹擾為好,免得好心辦了壞事。
隻有些人嘴裏吐出的話是真難聽,烏七八糟把女娃說得多不安於室似的。
本來以為這麽些年過來了,對於周圍碎嘴的流言蜚語,她早就已經能夠雲淡風輕,然而事實上,隨著這些人言之鑿鑿地不斷提那個什麽外地漢子的事,她心裏就跟十五個吊桶打水一樣,七上八下。
她嘴角抿得緊緊的,一言不發,臉色卻越來越難看。
同樣臉色難看的還有肉攤後攥著屠刀都快攥出青筋來的趙弘誠。
他是知道昨日有個外地人在馮時夏攤上訂了不少東西的,來來往往的人東一句西一嘴的,想不知道都難。
可他不知道的是,關於那個外地漢子,竟還有這麽多流言被眾人傳說得紛紛揚揚。
“嘿,眾位該幹啥幹啥去吧。別聚在這兒胡說八道的了啊……那人昨兒才來的,跟我阿姐半點關係都沒有。你們一個勁兒在這編排,故意毀我阿姐名聲呢?”
“朱娘子你也是個女人,也是做人兒媳婦的,嗓門咋就那麽大呢?啥事你清楚前前後後了麽,你就擱這大聲喊?昨兒你也就在鋪子裏打轉,沒出去走動吧?我阿姐一早賣完東西晌午就回了,你到底從哪兒聽來的這些渾話,不管不顧就直接安我姐身上了啊?”
趙弘誠拉下臉就衝朱氏一頓埋怨,他肯定是不信這些個的。
在他看來,馮時夏平日不僅帶著阿元和豆子兩個,還時不時得捎上家養的幾隻來做買賣,確實是辛苦。
但馮時夏在外頭從未流露出一絲不堪忍受的模樣,也沒吐露過半點關於自家日子的不順心之類的。
他心裏雖然跟這些看熱鬧的人一樣有很多疑問,但他始終覺得如果事實真是這些人說的這般,阿姐的狀態應該不會像如今這般。
怎麽說呢?
一個人身體上的疲累和心裏受折磨,表現出來的狀態是會很不同的,仔細觀察下都能分辨得出來。
身體上的疲累可能讓一個人有時候顯得很沒精神,但疲憊的狀態往往比較短暫,且不會一直持續,通常休息一陣子就能恢複過來,大多時候隻需要一個飽足的睡眠。
而真正心裏疲憊不堪的人,即便是一直笑著,那笑裏都會透露出來掩飾不住的勉強,有心人一看便知。
甚至不用看,都能從對方說話的語氣和一舉一動間感受到那種無助和痛苦。
可是阿姐,隨著他們相互了解的深入,對方給他最直接的感受就是十分微妙地平衡了“萬事都無所謂”和“卯足了勁往前衝”這兩種狀態。
他猜測阿姐婆家可能真的對買賣上的事情萬事不管,所以阿姐才需要邊做著買賣還邊吃力地帶娃、養牲畜。
但這種不伸手並不意味著阿姐在家裏就時不時經受謾罵或被虐打。
如果家裏真時常發生這種事情,阿元和豆子不可能不知道。
小娃子是最能感受到大人態度變化的,真處在那種環境,這倆娃子平日裏就不可能這麽天真活潑。
除了偶爾擔心阿姐做買賣太累,他幾乎沒在兩個娃子臉上看到過焦急或不高興的情緒。
這不是一個家裏衝突不斷的娃子會有的樣子。
不是說因為阿姐對他們比一般爹娘好,所以他們完全不會想其他而照樣能每天過得很開心自在。
恰恰相反,正是因為阿姐對他們方方麵麵照顧得太好,阿姐在他們心裏的地位肯定是排在最前邊的。
依照小娃子們的簡單想法,誰對他們好,他們便跟誰親。
那麽,正常隻要有人對阿姐稍微表現出一點不好,都不用到怒罵或虐打的地步,他們就會站在阿姐這邊,跟著難受和不高興,甚至可能還會為阿姐做出一些類似報複的行為出氣。
小娃子不像大人會掩飾,心裏想什麽很容易一眼就能看出來。
何況這倆娃子才幾歲而已,真要有什麽,平日說話肯定多少都會無意中帶出來。
如此,既然這些情況都沒有發生,那趙弘誠對於馮時夏婆家狀況更偏向的猜想是,要麽他們家裏每個人都明確劃分好了每個人要負責的事,要麽他們確實感情十分冷淡,大家都比較自私,但也沒到處處故意針對或虐待阿姐的地步。
不然阿姐不會是現今這個樣子。
不說別的,阿姐隔三岔五就會主動買一大堆吃的用的回家,如果是給對自己有極大惡意的人花錢,誰都不可能這麽輕鬆大方。
這又不是一文兩文的,一次起碼都是好幾百文。
尤其頭回,他都親眼見著阿姐直接眼都不眨地花光了好幾兩銀子,甚至還賒賬了。
雖然那時候他以為是阿姐家裏有喜事要辦才弄出那麽大陣仗,但後來隨著所謂成親的事沒有了影子以及對阿姐越來越深的了解,他更懷疑那就是阿姐原本打算給家裏添置的東西,根本沒有別的事。
那天除了超乎尋常多的糧油、布料,還有各種如石磨、水缸、牲畜等大件,蒸籠、醃菜壇等日常用具,再就是糖、糕點和一些昂貴的外地幹貨。
乍看是很像置辦成親的東西,可仔細想來,好像就是有哪裏不對勁。
後來跟阿姐接觸久了,才知道,這些一般人家日常很少買的極似聘禮的東西,阿姐隔一陣子就會買上一些。
而這時他才有點回過味來,那絲不對勁是什麽。
真正給家裏操辦喜事的話,阿姐雖然牲禮似乎都準備得很齊全了,但卻少了大多數人家會準備的木器,即便沒有床、桌、箱這些,一般一兩個桶或凳子是會有的。
當然或許這些阿姐家裏已經早就另外在附近找人定好了,不需要來縣城買。
可喜事最少不了的是喜氣,他從這些置辦的物件中一點都沒感受到。
正常用作聘禮的東西通常都會讓店家沾點紅,帶上喜,仔細想來,除開糧鋪店家給送了一對紅燭,阿姐當天買的那些確實是一點紅都沒有的。
那既然不是為辦喜事準備的,也就隻能是給自家添置的了。
他直覺當天花費這些的錢是阿姐自個兒手裏的,可無論是不是,都說明阿姐婆家對她並沒有那麽厭惡。
因為對一個自己都厭惡的人,任何人都不可能將大筆銀錢交到對方手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