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8章 遠著些
“哎呀,小娘子,你這還是要趕遠路啊,那可真得跟你娘一塊吃碗麵啊。”
早間來菜市街吃麵的人並不多,這會兒好多人還在往縣城的路上奮力趕呢,遊說的攤主難得逮著一個多看他攤子兩眼的,肯定是想把這筆買賣做成。
隻是這話剛落音,旁邊賣羊肉的就“噗嗤”一聲笑了。
末了還勾了勾唇,帶上一點嘲弄的意味衝馮時夏的方向似無意地歎道。
“我還真以為自己白撿著大便宜了呢,半路竟挨上了咱漁陽縣最有名氣、最厲害的堂口。誰成想,就這菜市街都還有不識得啞娘子的了?你說好笑不好笑,偏倆家還是占同一個位子的。”
馮時夏淨想著怎麽在屠戶小哥後方擺開陣勢繪圖呢,根本就沒心思聽旁邊人的嘰嘰喳喳。
而且每天衝她陰陽怪氣或說些莫名其妙話的“海草”可多了去了,她聽都懶得聽。
因此,根本也就不理會。
然,先占位了攤主卻愣神了。
即便他原先沒見過啞娘子這號人物,可這名號在他腦子裏最近可是越發響當當的了。
因為如今來他攤上吃麵的人裏十個有八個都要問一聲“今兒啞娘子不出攤呐”。
就跟友鄰在大路上碰麵互道一句“吃了嗎”那般尋常。
“哎喲,這可真是大水衝了……”
可不待他拍著大腿把馮時夏拉過來,人就已經帶著孟氏昂首挺胸就走了。
特別有那什麽大人物的架勢,看都沒看他一眼。
他可不知道馮時夏那是因為被孟氏糾正來糾正去,到最後突然連擔子都不會挑了,隻能僵直了身子挺著往前邁。
“喲,這是咋的了?為的白天的事昨夜裏沒睡著?翻身閃了腰?也是,聽說那個外地人長得倒是……嗬嗬……人是不是還沒成親呐?你這年紀……也難免。”
“不過,你這人平素把娃子看得跟眼珠子似的,上個茅房都舍不得錯眼,這回難不成是徹底想開了?是想著反正還年輕,娃兒總是會有的,是不?倒沒看出來,論狠心哪個都沒你狠!”
馮時夏這頭還沒跟屠戶小哥招呼呢,熟悉的高亢大嗓門又在耳邊響起了。
自上回取貨憑證的事情鬧到表麵後,自己幾乎都沒跟對麵的女老板有過啥交集。
她現在基本固定在屠戶小哥的攤上定肉,對方也沒再到她那兒買零食。
怎麽這人就以為她們很熟,可以隨意調侃挖苦到這麽自然的地步呢?
她是還聽不懂其中的好多話,但那語氣裏裹挾的嘲諷、輕視和不友好,真是明顯到她恨不得自己當場耳聾。
偏對方又肯定沒說特別過分的話,不然屠戶小哥在一旁聽著了,應該不會隻簡單地回懟幾句就放過了。
這可不是她盲目自戀,這些日子以來,屠戶小哥信任並維護自己的態度那都是有目共睹的。
每次自己出現輿論危機的時候,他總會第一時間堅定地站在自己這邊。
她都說不清這種神奇的緣分和友誼到底是怎麽一步步奇妙地建立起來的。
要不是有小哥在,很多她不方便說出口的話都幫她說了,之前遇到的麻煩都沒那麽容易解決。
馮時夏想到這些,心裏不禁湧起一股暖流。
隻腦後的女老板並未因為她的不理會而停下她那稍顯聒噪的嘴。
“我家的常說,知人知麵難知心,嘖,果真就如此。旁的人都當你熬得苦,因著可憐你這副樣子才一再去你攤上,哪個曉得你倒早就有了抽身的法子。你這不是害大家白白花了銀錢,還表錯情嗎?”
“要我說啊,你娃兒過兩年都能娶媳婦了,你瞧著每日也挺精神的,一看在屋頭是沒有吃啥虧的。有些個說你受盡磋磨,我看那就是睜眼瞎。真到那地步,你還能一天天紅光滿麵、安生來做買賣?你婆家明顯既沒虧著你吃,也沒虧著你穿,更沒哪個打你吧?”
“那這日子不都好好的嗎?做什麽非得折騰來去?真以為你就有那翻身做大戶的運氣了?嫌做買賣太辛苦了?可想掙錢哪樣不得費心思、費力氣?天上還能白白掉銀錢給你不成?”
“憑啥啊?憑你年輕?憑你長得好看?可說實在的,你這都生了幾個娃了,比你年輕的小姑娘、黃花大閨女那不是一抓一大把?要說是長相?哎呦,別大夥捧你兩句,真當自己出水芙蓉了吧?我摸著良心說,你真長得還蠻一般。”
“別怪我說話直哈,你要是真要跟那男人走,我看遲早鬧得一場空。你才見過人幾麵啊,知曉人有幾分本事啊,就上趕著撇開這頭了?興許他就是個騙子嘞?家裏其實就這拿出來的二兩銀呢?興許他就愛裝相?等你跟著走了,就有你好受的囉。”
“嘿,你不信?但凡遠嫁的,能有幾個好命的?不是婚喪都難能回一趟娘家,有個什麽大事跟娘家又通不上信,受了罪更沒法回娘家說。你說說,你這麽巴巴地湊到不知多遠的外地去,是不是完全在自討苦吃?”
“有句話咋說來著,不撞到哪麵土牆你就不曉得用眼睛看,用腦子想,非得撞到了才回頭。街麵上的還盡是誇你聰明,我看呐,傻子頭名就是你。你是耳朵聾、嘴巴啞,可眼睛不瞎,腦子也沒進水啊……”
“人呐,有時候就要認清現實,命裏沒有的別硬去強求。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想太多求太多可能連現在手裏抓穩的都要丟掉的嘞。咚!”
馮時夏聽著女老板如唐僧在背後念叨了一長串,最後還有歎息聲起,尾聲還配著斬骨斧狠狠釘入砧板的聲音,實在好奇這人是受啥刺激了,到底沒忍住,茫然回頭看了一眼。
然後發現不知什麽時候,自己身後又蔓延了好幾圈“海草”。
八成是循著女老板的大嗓門聚過來的。
隻是隔著這麽些人頭,她有些看不清對方臉上的表情。
“嗯?你這是擺什麽臉,該不會一句都沒聽我說吧?”
卻沒想到對方連生意都丟下不做了,特意從“海草圈”扒拉開一條路,徑直擠過來,還懟到了她麵前。
不滿和氣憤都讓她整張臉變得凶狠起來。
即便敷著脂粉都沒讓它溫柔幾分。
上挑的眉頭輕鬆蹙出了一個“川”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