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4章 信賴
馮時夏更不理解的是,明明自己是打算找兩個一看就不好惹的“二流子”來當保安的,怎麽突然間另一位變成了鄰家小少年?
難道這少年其實是扮豬吃老虎的偽裝高手?
“啞,啞娘子。那個,我,我定會好好聽你和我二姐夫的話,好好做活,保證不會讓小娃子丟掉一個的。”
好吧,這緊張到結巴要都是裝的,那未免也入戲太深了。
失策了。
本以為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二流子”帶來的小弟肯定也是“二流子”,誰曾想給了她這麽一個大“驚喜”。
當場PASS掉嗎?
看少年才剛開口就緊張到開始搓褲邊了,她忽地心裏一軟。
其實見過了擺攤的“高中生”、做服務生的小“哪吒”、當實習生的藥箱小哥,還有成為小廝的“娃娃臉”,她早該明白,這時代除了家境好的孩子能有機會上學,其他的不是在幹活,就是在準備去找活幹的路上。
無關性別和年紀。
隻是這活分家務活、農活以及去外頭打工的活而已。
像大男孩和小女孩,他們少有出村的機會,小小年紀,已經把家務活、農活做得比她這個大人都手熟。
當然,更多的家庭肯定希望自家眼見著就要成人的孩子能找到一份更掙錢的工作。
不會讀書寫字,沒有一技之長,唯一的好出路可能就是一份固定工作而已。
她如果甫一照麵就拒絕,是不是對這個少年過於殘忍了?
沒事先跟“二流子”核定具體招聘條件的是自己。
照道理說,自己算是已經給出offer了,現在人家都來入職了自己卻忽然改口說不要,這貌似有些不要臉啊。
馮時夏下不了這個決心。
來都來了,要不,還是給人一個機會吧?
雖然從保安職能上來看一般招聘方都愛找那些牛高馬大、身強體壯的,最好還有點身手。
原來馮時夏也是差不多這麽打算的,才挑中了比較不怕惹事的“二流子”。
但其實自己這裏的保安崗位真的不太可能會跟人直接正麵動手,主要還是預防為主。
要是她自己是人販子,如果明眼都看到這攤位邊有人把守,還不怕死地衝過來刷存在感,那絕對不是瘋子就是智障。
完全是不把縣城的治安管理人員放在眼裏啊。
稍微有些腦子的就算盯上了自己這活動,應該也不會在附近下手。
所以,這兩名保安的職能更多是威懾性的作用。
有沒有打架的本領,抗不抗揍不是重點。
能盡職盡責地守好本職崗位,不給那些潛在的犯罪分子可趁之機,那就算基本合格了。
要是還能給對方造成一些壓力,那就是表現優秀了。
因此,少年模樣看著不頂事,不代表就一定不能做這份工作。
反正也沒別的體力活需要他來做。
事情已經這樣了,幹脆就給個試用期好了。
最不濟,如果真碰上什麽事,這孩子表現得不盡如人意,又不是不能正常辭退。
就這麽著,馮時夏跟新入職的倆員工順利簽訂了新的勞動合同——同樣是半圖文版的。
劉達雖然很意外啞娘子明明認識不少字卻弄了份這麽古怪的契約,但來這邊晃悠多了,也習慣了這人無論打算做什麽都喜歡用圖畫來表達。
他覺著啞娘子就是為了照顧他們這些不怎麽識字的,才有意如此的。
他其實也是沒正經去過學堂的,不過在外麵混的日子久了,什麽人、什麽地方都接觸過一些,漸漸地在各處摸爬滾打中也會了不少常用字,不至於完全就是睜眼瞎。
不然,一個大字都不認識,他憑什麽讓人相信他劉達能靠腦子混飯吃?
而這也是他佩服啞娘子的原因之一。
他們都沒上過學堂,可自己身為男人,外出行事方便,又打小生在長在縣城,才能在各種機會中學到一星半點。
啞娘子身為女人,一直生活在鄉村,能接觸到的認字的人估計一個巴掌都數得清,卻不知付出了多少代價才能比上過學堂的都不差。
不,可能是更厲害。
那快到人腦子都跟不過來的算數本事,那一摞摞厚厚的大字,無一不說明她的能耐。
隻可惜,啞娘子是個女子。
可折騰出這樣一份合同的事實真相到底如何,就隻有馮時夏自己清楚了。
十分不好意思地說,她字是認了好幾百了,卻偏偏還寫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咳,說出去真的很給受過十幾年教育的現代人丟臉。
她自從買了地理書後,不是沒有試圖去造句過。
可說到底,她能憑借一個簡單句子中五六成的詞匯量猜出句子表達的大意,甚至能根據不同句子的使用狀況對比推測一個生字的可能意思,卻是始終沒辦法確定它們的確切含義的。
這要是自己隨便仿照、挑揀過來拚湊著用,八成是會鬧笑話,給人看穿底細的。
總之,感恩藝術無國界、無時空,不然她還真沒法跟這些本地土著溝通。
不過,她覺得這倆新員工跟跑腿小哥差不多,對合同的態度都不是很在乎。
自己一個人在這邊盡職盡責地每條每款細細解釋,他們卻擺出一副吃瓜看表演的神情直愣愣盯著自己,最後結束時,想都沒想就麻利地簽了字、按了手印。
這要是放去現代跟人做生意,不被人坑到傾家蕩產掉內褲,不被人坑到跳樓才怪呢。
世上哪有那麽多如她這般純良的老板呢?
要知道資本家的本質就是剝削勞動力,榨取剩餘價值。
當然,依照目前這個規模來說,哪怕算上自己身邊的兩個小童工,她也隻能夠上個個體戶,離資本家還遠著呢。
而劉達真是對契約不在乎嗎?
那當然不是。
他混跡縣城這麽久,自然十分清楚契約的作用。
可同時因著他交友的廣泛,對某一部分人,他同樣信賴直覺和道義。
明麵上他是不在乎這契約,實際上他是更相信啞娘子的為人。
或者說有沒有這契約,對他來說都無所謂。
就算啞娘子到時因為某些原因完全履行不了上邊的承諾,他也能接受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