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4章 讓我幫你吹吹呀
孫老太的眼忽然就那樣糊住了,轉頭用手背抹了好幾下。
“奶,你咋了……錢沒丟你咋也哭了?”貴寶努力踮腳去拉扯孫老太遮掩的手臂。
“沒,沒有。哪是哭了呢?奶剛剛眼裏進沙子了。”孫老太笑嗬嗬地轉頭,沒事人一樣的。
“那你讓我幫你吹吹呀。”貴寶拍了一下孫老太的大腿,口氣帶點怨怪。
奶還總把他當奶娃子呢,他都長大了能掙錢了呀。
“哎喲喲,好好,我寶兒幫奶吹吹,吹吹指定就馬上好了。”孫老太笑得不行,拉著小孩兒到門口,放倒條凳坐下,把背弓到最低,指指自己的一隻眼睛。
貴寶學著他迷了眼的時候他奶給他翻眼的動作,像模像樣地看了好一會兒:“奶,我找著了,好像有好幾粒呀,好大哦。你別動啊,我吹啦,呼——呼——呼——啊呼——赫赫赫——奶,我,我沒氣了——”
“哎喲,好了好了,我寶吹得可好了,一下就給奶吹好了。慢點喘氣,別急,別急。”孫老太忙直起腰,把孫子拉攏來撫背,“我寶可是出了大力氣了,奶把昨兒你帶回來的那指頭什麽桃花白餅子拿給你吃了墊點力氣?”
“哎呀,你咋不吃嘛?我留給你吃的,我不吃。我看阿元偷偷留了好多,可我吃得快,然後就隻剩那一點點了。奶我跟你說,今兒嬸嬸做了更好吃的糕,隻準我吃了一半,還有一半給我帶著了,等明兒我吃了分你嚐一口。還有,還有,我還做了好多麵包子的,我自個兒做的喲。包子還有綠的呢,你肯定沒見過吧?你快來,我拿給你看啊……”貴寶拉著孫老太絮絮叨叨的。
然而,走著走著,忽地,他站定不動了。
“寶兒?”孫老太晃晃孫子的手。
“奶——我忘記跟二毛要甜卷子了——”貴寶垮了臉。
東屋裏,柳氏把下晌刻意哄睡的兒子叫醒,草草給穿戴好準備讓人往正屋去,恰和正進屋的女兒撞個正著。
“落雨呢,娘。讓貓娃在屋裏玩吧,我看著他。”江小慈拍拍身上的雨水珠子,厭煩地看了眼陰沉沉的天。
“不用你看,你換件衣裳就去灶間煮飯,我讓他去你奶屋的。”柳氏推了一把自己的兒子,示意他自個兒過去。
“小鳳姐跟我一塊回來的,你喊她煮飯唄。貓娃去那邊幹啥?!不準去!娘你真以為奶對貴寶稀罕成那樣,就會對貓娃也一樣了?奶嘴裏說幫著帶貓娃,哪就真的帶了?放眼皮子下讓他自個兒耍泥巴就叫帶了?走道都不會扶著些的。那是帶娃嗎?我看是放羊。奶以前可不是這樣帶貴寶的吧?貴寶去年還時常被奶抱著到處串門呢。”
“貴寶可是從小跟著奶一塊吃睡的,貓娃呢,上半晌放身邊,天不黑就又讓咱接回來了。奶明顯就不想跟貓娃親近。”
“貓娃比貴寶小又怎麽樣?別的哪家不是疼大孫子就是疼小孫子的,我是個孫女也就算了,三個孫子,偏偏奶眼裏就隻有一個貴寶。貴寶在這個屋裏能頓頓吃幹飯,天天吃雞蛋,我哥、貓娃能不?說是一樣的帶,可如今貓娃都沒得著奶一尺粗布呢。貴寶哪年沒有兩套新衣?”
“反正不準貓娃去,人都不稀罕咱,咱上前湊那個臉子幹啥?等以後咱分家了,看她後不後悔該對哪個好。”
江小慈本來還一直忍著,可這一個月實在過得太憋屈了,恨不得把自己能記起的所有不公的事都數落一遍。
“你說你這倔脾氣像了誰?幹啥不讓貓娃去?”柳氏一把把人拽進屋,拍上門後對自己的女兒直皺眉頭。
“剛貴寶又是背著簍子從外麵玩了一天回來的,八成是又從那個什麽嬸嬸那兒得了好東西。哼,還特意蓋了幾片爛菜葉,當哪個傻呢?他江貴寶能找著自家菜地就不錯了,還能曉得帶豬草回來?天上怕是落紅雨了。”
“貓娃現在去了正屋撞見了多少能分幾口,不吃白不吃。咱家的錢都是讓你奶管著的,不管什麽吃食有貴寶的一份,本來就該有你弟的一份,憑啥不要?不止得去要,還得讓貓娃多多地要。”
她轉頭挑眉冷哼,視線仿佛穿透門板和雨幕直接灼燒進了正屋。
“娘,你說那個人怕不是個傻子吧?貴寶有啥好的,跟她有啥關係,這又是給錢又是給東西的。難不成世上真有人家裏有金山銀山花不完,隻能到處送給別人?”這一點江小慈格外費解。
她就不懂了,怎麽那個人能看上貴寶了?怎麽不是她江小慈,不是她哥,也不是貓娃,怎麽偏偏又是貴寶了?
“說什麽傻話,就是世上真有那樣的人,也不能夠在咱們村,咱們村祖祖輩輩裏還就你有貴爺爺最有出息,可也說不上什麽金山銀山呐。而且,就是再有錢的人,也不能無緣無故散財給別人,除非——”柳氏欲言又止。
“除非啥,娘?”江小慈忙纏著追問。
“除非那家是自己沒娃子或者是沒男娃子,想要貴寶給她當兒子,要不就是看中貴寶想招婿,才時不時給點小東西討娃子歡心呢。說良心話,咱村裏差不多年歲的確實數貴寶看起來最招眼。”柳氏給貓娃最後整了整褲腿,開了門,讓人趕緊先過去。
這回江小慈沒有再攔,瞅了對麵的西屋兩眼,小聲道:“二叔二嬸就貴寶一個兒子,能同意?”
柳氏再次把門拍了,返身摸起自家男人掙脫線的外衣準備縫好:“有啥不同意的?貴寶你奶自小帶,跟你奶親卻不一點不跟自個兒爹娘親。說起來,可能還不如我和你爹呢。而且你二叔從來是打他不手軟的,他能親得起來?你知下晌貴寶回來朝你二嬸說了啥?說‘不關你事’!”
“都是當娘的,要是貓娃以後這樣跟我說話,我是受不了的。所以,我看,貓娃跟你奶不那麽親也好。我可不想十月懷胎反倒給別人生個老兒子。”
“你二嬸當時臉色就變了,這麽多年,她心裏能沒半點疙瘩?這兒子有跟沒有沒啥兩樣的。一個整天,貴寶能跟二房說幾句話?一年到頭都沒回自個兒屋睡過兩回。以後老了你說貴寶是孝順你奶還是你二叔二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