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春日鬧哄哄(三)
“你看你,爹,別衝動啊,你是我爹,我怎麽會把你賣了呢?再,你這麽大年紀,哪裏會有人要,還得倒貼棺材本。我回來拿幾兩銀就走。”江立新一上手卸下了鋤頭,呲著一口黃牙邪笑道。
“你,你……家裏都被你掏幹了,哪還有錢,啊?還幾兩銀,你以為上能下銀子呢?”江有福踉蹌了一步,覺得快喘不過氣了。
“你不是都給人育秧苗麽?人能不給你錢?你不會那麽傻地白幹活吧?快點拿給我。”江立新不耐煩地將人拽到田埂上。
“沒錢,哪來的錢?”江有福抹了兩把腳上的泥往蓬頭垢麵的江立新身上擲去。
“嘿,”江立新狼狽地躲開後上前扣住江有福的手臂就往家拖,“沒錢是吧?那行,沒錢就趕緊著把地契給我。”
“你個不孝子,你這是讓我和苗苗去死啊!放開我,放開!”江有福死命掙紮,可哪怕江立新虛弱了些,還是一個壯年男人,哪是他一個年近七十的人能拚得過的?
“這的什麽話呢?你的好弟弟還能看著你去死了?”江立新想到了些什麽,露出兩分狠厲,更大步地拽著人往家去。
因著於長,江誌成這些幹完自家田地的活都要上大爺爺家去看看,能幫著挑扛的力氣活都跟著做點。
他一個這麽大年紀的人了,家裏都沒個壯勞力幫手,整年忙活好幾畝田地,這其中的辛苦是沒得的。
剛走近田邊,卻發現一慣這個時候在田裏的大爺爺不在,人不在也就算了,鋤頭和奮箕居然還留在這裏,甚至草鞋都在。
田埂上的泥水亂七八糟的,尤其一片秧地還被踩得稀爛了。
這很不對勁,大爺爺種了一輩子地,做事最講究了,家裏那點農具也看得重,更不可能將秧地踩成這樣子。
江誌成狐疑地收好東西往河邊哨了哨,沒看到人,徑直就加快步子往大爺爺家去了。
趕到半路,發現前方有兩個踉踉蹌蹌的人影,走路姿勢特別別扭。他想到些什麽,扔下肩上的奮箕,抄起扁擔往那邊追去。
離得近了,他才看明白,江立新那喪良心的不僅扭著大爺爺,還正罵罵咧咧著要地契什麽的。
江誌成火冒三丈,貓著腰上去朝後邊就是猛地一棍子。
“啊!!誰?”江立新“嗷”地一聲彈跳起來,呲牙咧嘴地感覺自己脊背都要斷了。
“你快走!離開江村,再不走我就喊人了!”江誌成橫著扁擔擋在江有福麵前,豎著眼睛喊道。
“誌成,你子,叔你也敢動手了?啊?我家的事你少管,識相的趕緊讓開,不然我對你就不客氣了!”江立新著就上前來奪扁擔。
江誌成哪會讓開,直接就和人扭上了。畢竟年輕立壯著,哪是江立新這個虛弱的身體能應付的,兩三下就將人扭下田埂,摔了一身泥水。
“你還想要大爺爺的地契?!你還讓不讓人活?就是還念著你是我叔,我才讓你走的。不然,我就叫爺爺來了,直接讓人扭了送縣牢裏去。你走不走!!”
江立新暗道自己運氣不好,偏就趕上這子在附近了,“tui”了一口泥水,還妄圖掙紮:“我自己的家我回不得?我走什麽?難道縣老爺就能隨便抓了人去?”
“這田地房都是大爺爺的,你憑什麽?老的老的不管,的的不養,大爺爺的家都給你敗光了,你還有什麽臉這是你家?”江誌成氣得臉都紅了。
江有福從旁人嘴裏聽著這話,心裏跟吞了黃連似的苦。
“我怎麽就不管了,我這不是回來看他們來了麽?我之前也想回來,還不是你們這群吃飽了沒事幹的攔著,不然我們一家人還得這樣分開?”江立新從田裏爬出來,扯著嘴角冷笑道。
“你是來看他們?帶了什麽回來了?我看看?你哪回回來不是來要錢的?大爺爺家裏的物件都被你摟光了,現在連田地的主意都打上了,你這叫來看人?”江誌成上前兩步又將人隔開了些。
“我是他兒子,用我老子的東西怎麽了?誰管得著?我這不是拿點投入嗎?等錢回來了,不就回報他了嗎?”江立新理直氣壯地強辯道。
“你是被忽悠傻了,誰都勸不住。整日拿錢往火坑裏扔,家裏有個金山銀山都不夠你填的。你快走!大爺爺沒錢給你拿了。”江誌成揚揚手裏的扁擔威脅著。
“你懂個什麽?毛都沒長齊!還不就是這老頭沒用,不會賺錢?要是我家跟有貴叔似的有個金山銀山,我還要把自己搞成這副樣子?”江立新越越覺得自己沒錯,要不是自己生在這樣窮苦的家裏,要不是老頭就會死種地,他能過這樣的日子?
“你走!我是沒用,你不想管我這個爹沒事,你不管苗苗也沒事,我自己也把她養大了。現在,你也別再來找我們了,我也不稀罕你這個兒子了!別再來打苗苗這點算盤,不然逼急了我,你就跟我一塊去見你娘吧!”江有福朝這個不知為何變成這樣的兒子低吼道。
聽著江立新這樣恬不知恥的言論,江誌成覺得這人真的是沒法通的,完全沒得救了。
他也不想再囉嗦了,直接就揮掃著扁擔把人一步步往村外趕:“快走!快走!你再也不要回來了,大爺爺不想看到你,你愛在外頭怎麽活怎麽活!”
江立新見江誌成凶狠的樣子,今日確實討不到便宜,隻好訕訕地往出走了,隻是臨走時還是留了一句:“再怎麽這也是我家,我爹,該我的就全是我的,誰都別想少我的!”
定定地見那個邋遢得不行的男人漸漸地消失在拐角,江有福木木地抬手擦了把眼角,回頭衝江誌成憨笑道:“多虧誌成了!”
“大爺爺,您這話得,下回立新叔再回來,你喊兩聲,大家夥立馬就過來了!您千萬別一個人跟他杠,傷著自己不劃算。”江誌成心有餘悸道。
“我知道了。誌成啊,今兒的事別往出了,啊?苗苗那丫頭心思重。”江有福細細地囑咐著,他既怕孫女擔心,又怕孫女傷心。
“欸,行,校”江誌成盯著這個步履早就不輕便的老人,幫著慢慢拾起地上的工具,黯下了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