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孽緣
秦常山在菜市口買豬肝的時候,總覺得大夥看他的眼神怪怪的,每個人都是一副吞吞吐吐的樣子,偏又沒人話。
他袍子一撣,胡子一吹,這才安生了。
剛回到醫館,那種感覺又來了。
“艽兒,今日醫館有啥大事嗎?”秦常山撩開門簾,示意櫃台的秦艽跟進來。
“沒啥大事啊,都是些拿藥的還有尋常頭疼腦熱的。”秦艽不假思索道。
“真沒啥事?”秦常山挑眉斜睨了徒弟兩眼。
秦艽被師父這眼神看得一激靈,突然想起來還真有一事忘記了,忙討好地跟師父道:“是有一點事呢,那個啞娘子今兒來了,給您送了一罐糖塊,聽娃娃是她親手做的,為了感謝您上次給娃娃看牙的。”
“哦?在哪呢?”秦常山略覺奇怪。
“師父您坐下歇歇,我拿來給您~”秦艽順便接過師父手裏的豬肝,忙去廚房取了。
“這不是我們自己的罐子嗎?你又編什麽瞎話?”秦常山拍拍石桌,怪徒兒總是把心思用在這些聰明上。
秦艽的心肝跟著抖了兩抖,十分委屈:“師父,我沒騙您,這真是那個娘子拿來的。她家不是太窮了麽?帶來的罐子我還回去了。要不您看看,我都沒見過這種糖呢~而且尹醫師和醫館裏的人都看到了啊。”
“咳咳,是嗎?那拿來我看看吧。”聽有見證人,秦常山也不懷疑了,故作無事道。
“師父,我瞧著,這您是吃不動的了,要不我跟師兄分了吧?”場麵剛緩解一點,秦艽又開始嬉皮笑臉地跳了。
“哼!你師父我牙口好著呢,”秦常山當下捏出一根就咬開了,為了不在徒兒麵前示弱,愣生生把一整根三兩下就快速嚼吧完了,末了還咂咂嘴,“是花生做的啊,還挺香的,娘子有心了,我喜歡得很。”
秦艽苦著臉,隻得狠下心蓋了罐子放在一邊,想起自己之前決定的:“師父,您今晚再教教我口算吧,我覺得我再背兩就肯定成了。上月您給我那本醫方,好多我還不懂的呢,您也給我講講。”
還在適應久違的高硬度吃食的秦常山覺得自己可能耳朵是出問題了,他轉頭又問了一遍:“艽兒,你剛什麽?”
秦艽將話又複述了一遍,開始懷疑師父剛剛是不是假裝牙口好的,明明連耳朵都不太好了呢~
“你吃啥藥啦?”秦常山還是難以置信。
秦艽滿臉通紅,怎麽自己想用功了,師父還這麽呢。
不用功挨罵,用功還是挨罵,真的太難了!
“噗嗤。”宋黃柏剛進後院就聽到這一來回的對話,實在忍不住了,他幾步到了秦常山身邊,跟他了從尹醫師那聽來的故事。
“啊呀,師父,我不是故意要瞞您的,確實也沒有什麽的啊。您是沒看見那娃娃哭得多可憐,而且娘子背著那狗不知走了多久呢,好多醫館都沒給看——”秦艽急急接過話頭解釋。
“所以你就心軟讓看了?”秦常山板著臉打斷。
“我,我——”秦艽低著頭不敢再出聲,雖然覺得自己應該做得是對的,但畢竟師父比自己厲害得太多太多,他的想法肯定才是更對的。
“孽緣啊,孽緣——”秦常山歎了聲,將桌上的罐子塞到秦艽手裏,擺擺手道,“拿去吧,和你師兄分。記得你剛剛過的話,這回定要用功了啊!”
完便回屋去了。
“師,師父……”秦艽手足無措地抱著罐子,怔怔地望著師父的背影,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沒事,阿艽,師父沒生你氣。你做得是對的,如果你做錯了,師父剛才肯定就懲罰你了。別多想了,這糖塊啥味道啊?”宋黃柏好笑地拍拍師弟的肩膀,湊過去夠他懷裏的罐子。
“真的嗎?師兄,是真的嗎?師父也覺得我做得對嗎?”秦艽一蹦三尺高,興奮地搖著自家師兄的手臂。
“是是是,快別搖了,手都要給你搖斷了,搖斷了我就不幫你複習口算了啊~”宋黃柏威脅道。
“別,別啊,師兄!嘿嘿嘿~我太高興了!師父以前都是罵我,第一次覺得我做得對啊,我太高興了!!”秦艽美得冒泡。
“你再高興糖還是得分的啊,剛剛師父都了,我倆分。”宋黃柏是真好奇那啞娘子到底還弄出了些什麽來。
“喏,你先拿著,我拿些給尹醫師,他可幫了大忙呢~”秦艽抓起一把糖塊就往前堂去了,自己都還沒來得及嚐一根。
“嘖,”宋黃柏嚼著酥香的花生糖塊,對著師父的屋子低喃了句,“師弟啊,終於長大了啊!”
師父,該不是在屋裏抹眼淚了吧?
而始終能得到第一手消息的東門守城班,剛睡醒就從縣會大堂那邊的差役處聽了中午萬壽醫館最新的熱鬧。
“這啞娘子可真厲害啊!”吳二莫名有點後背發涼,慶幸自己跟對方沒鬧出什麽大矛盾來。
可不咋地,能鬧到讓齊船主和萬壽醫館同時為一隻狗出手的地步,也是有史以來第一人了,孟大勇由衷佩服。
想起第一回她就敢眾目睽睽之下拖著自己去解決糾紛,嗯,是個膽大包的。
菜市街的人見著了秦醫師,卻沒一個人敢上前求證那娃娃到底是不是吹牛皮,一個個都百抓撓心得厲害,恨不能直接跑去萬壽醫館吼兩嗓子。
西區的人經過又一輪“啞娘子帶愛狗求醫”的衝擊,莫名對這個行事風格詭異的女子生出一種熟悉感來,明明大部分人都沒見過真人,但似乎人人都知道了她的樣子。
尤其在吳二等人將他們的猜測傳開之後,眾人一點沒覺得違和,這能做出讓狗蹲茅房的,全漁陽估計也就這麽一人了。
任何怪事放在這啞娘子身上都不足為奇了,反而好似哪這人不做怪事了才不正常。
不論是看牙、醫狗、打借條、花心思還人情或是後來知道的跟街霸對抗,發明稻草裹雞蛋,甚至帶狗去茅房。從了解事件始末的人出的各個細節裏,雖然她依然是那個又窮又聾又啞的人,眾人起她卻已經不再是之前的鄙夷或嫌棄了,反而帶了些隱隱的期待,特想知道這人還能做出些什麽異於常饒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