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養雞場裏的哲學
路遠看著趙君離，笑了笑，笑得雲淡風輕人畜無害。
趙君離真的問了一個好問題。
那就是接下來會有無數人都來問的問題。
太陽真的會熄滅嗎？
前世太陽的熄滅是無聲無息的，沒有任何前兆，說熄滅就在一瞬間真的熄滅了，把人類瞬間變成了一群在養殖場的雞。
這是路遠後來在灣區核電站避難所裏經常會想到的一個笑話，但是沒有給任何人說，因為這個笑話隻要在心中想一下，就能夠感到溢出屏幕的悲傷和荒謬。
養殖場裏的雞笑話是這樣講的。
從前，有一群養殖場裏的雞快樂的生活在一個小山頭裏，它們衣食無憂，所以也無憂無慮，每天所做的事情不外乎睡覺打鳴吃飯睡覺再打鳴。
然而就在這快樂又無意義的生活中，突然有幾隻最聰明的雞覺醒起來，它們選擇了仰望天空。
然後開始思考雞生的意義和自然的哲理。
最終有一天，它們發現了這個世界的終極哲理。
那就是，每到星期五，養雞場的各個角落都會堆滿豐盛的食物，有風幹的小餅幹，有肥嫩新鮮的蚯蚓，還有甜脆可口的菜葉子，更有可以磨碎食物的小石子。
它們興奮地向所有的雞們宣布了這個真理。
於是到了下個星期五，每隻雞都早早起床，盯著養雞場的各個角落，發現時間一到，果然有豐盛美味的食物從天而降，落在它們麵前供它們享用。
所有的雞瞬間陷入了狂歡之中，而發現這個宇宙真理的哲學雞和科學雞成了它們的英雄，這些高貴的英雄可以每天選擇最美味的食物，並且雞群中最美麗健壯的小母雞走在他們麵前都會不由自主的舒展漂亮鮮豔的羽毛，好引起英雄的注意。
於是英雄雞順勢將每個星期五定為感恩日，用來感謝這上帝的饋贈。
就這樣，養雞場裏的雞幸福快樂地生活了很久，它們掌握了宇宙的最終真理，所以可以肆無忌憚地吃喝玩樂，永遠不用擔心食物有一天會吃完。
可是終於有一天，當它們在星期五翹首以待食物的時候，那些豐盛美味的食物並沒有出現，取而代之的是，那扇從來不曾打開過的高高圍牆下的大門，終於開了。
一個巨人走了進來，他穿著紅色的工作服，上麵印著某某養雞場的名字，他望著那些嘰嘰喳喳來歡迎造物主的雞，高興地說：“都長得好肥啊。”
然後哲學雞和科學雞和普通的雞們一起被抓進了屠宰場，它們的屍體堆疊在一起，彼此並沒有什麽不同。
又一個星期五過去，這個已經空空蕩蕩的養雞場又被送進來了一批嘰嘰喳喳毛茸茸黃澄澄的小雞，它們快樂地生活在那裏，然後長大，每天睡覺打鳴吃飯睡覺然後再打鳴。
終於有一天，有最聰明的雞開始仰望天空，開始思考，開始尋找宇宙的終極真理。
而末世中人類最可悲的大概就是——連那個最終過來穿著紅色工作服的巨人都沒有出現。
就好像有人看到一個空空的房間亮著燈，所以他就順手過去把這個燈的燈繩給拉了。
甚至沒有留意在這個空空房間裏還生長著一些小小的依靠光合作用為生的苔蘚。
大概要很久很久以後，才會有人推開這扇黑暗房間的房門，然後看到角落裏那些已經枯死的苔蘚。
他們或許會哦一聲，或許連哦都不會。
而路遠想要做的，就是可能在未來的某一天有人來打開這個黑暗的房間時，他並沒有看到那堆幹枯的苔蘚，而是看到了一株正在自己發著光的大樹。
枝葉舒展，枝繁葉茂。
正要將那個閉塞陰暗的房間給徹底頂開的大樹。
路遠想到這裏，才又將目光轉向趙君離。
是的，這些話他連趙君離都不能說，當然也包括蘇眉，目前這隻是一個十八歲男孩的狂想。
並且，這條路真的很遠。
遠到路遠終其一生，都未必能夠看到這條路的盡頭。
甚至隻能走出讓苔蘚活下來的第一步。
但是很多時候，第一步才是最重要的一步，就像那些哲學雞隻能夠想出星期五是造物主給予他們恩惠的日子，卻不能夠想出如何能夠飛躍那高高圍牆的方法。
隻有那個時候它們才知道，這個世界，要比被高牆圍起來的養雞場，要大出太多太多。
“太陽當然不會熄滅。”路遠看著趙君離，輕輕說出了自己的答案。
“畢竟我們在遊戲裏被核彈毀滅，被病毒毀滅，被許許多多你想都想不到的方法毀滅了那麽多次，太陽熄滅這種杞人憂天的事情，根本沒有什麽人會在意的。”
趙君離看著路遠的眼睛，少年的黑褐色眼睛中倒映著自己的影子，也映射著溫和而認真的光芒。
趙君離隻能聳聳肩：“好吧，算是我傻了。”
“那麽我換一個問題，如果，當然隻是如果哦。”
“如果太陽真的在五年後熄滅，我們能不能夠在太陽熄滅後的末世活下來。”
路遠知道趙君離一定覺察到了什麽，但是唯獨這個覺察，是他決定不能夠透露的事情。
即使是最為親近，最為信任的人呢。
“可以的。”路遠回答說。
“真的？”趙君離有點懷疑。
畢竟所有玩過明日未臨的人，都對遊戲中描繪的那個三十五年後的末日記憶猶新，那樣不講道理摧毀一切的災難，根本就不是人力所能夠挽回的。
所謂人定勝天，很多時候真的隻是一句隻能夠掛在嘴邊的話而已。
“真的。”路遠伸出手拍了拍趙君離的肩膀。
“如果我們能夠真的完成可控核聚變的。”
“當然，要及時，要趁早。”
趙君離點了點頭，關於路遠給孫教授所下的那個軍令狀，他其實已經有所耳聞，那個軍令狀即使可以簡單概括為，在一年內修複鏡海試驗場並且完成聚變實驗。
是持久可持續的聚變實驗。
“那我們現在需要做些什麽？”趙君離看向路遠。
“先把明日未臨VR版給賣出去，越多越好。”少年笑著說道。
還有，或許很久以後，我可以給你講一個故事。
一個叫做人類火種計劃的故事。
但是現在不行。
路遠在心中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