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章

  嘉禾沒有哭很久, 她趴在蘇徽胸口後哭聲逐漸變成了低啞的嗚咽,片刻之後她扶著蘇徽的肩膀站直身子。


  因為哭過的原因,她的麵頰很紅, 眼中有盈盈的水光, 蘇徽見她垂著頭仿佛欲言又止,便問:“陛下是還有什麽要說的麽?”


  “雲微,你……”嘉禾聲音很低, 蘇徽根本沒能聽清她究竟是想要說什麽。


  “嗯?”


  “好硬啊。”嘉禾戳了戳蘇徽的胸口, 以一種批判、審視甚至是略帶疑惑的目光注視著蘇徽。她剛才靠著的是一排排的胸骨, 不硌得慌才怪。


  蘇徽第一反應是雙手抱胸、後退、警惕的瞪住嘉禾,就好像是一個被調戲了的小姑娘一樣。


  平胸怎麽了?平胸就不配生活在這個時代了嗎?就算到了二十三世紀,也還是有罩.杯不到a的女性好麽, 嘉禾這個少見多怪的死丫頭!蘇徽在心裏瘋狂吐槽, 然而他也清楚, 就算是再怎麽胸平的姑娘, 脫了外衣也還是能夠看到起伏的曲線, 而他……十五歲的少年身板,連胸肌都沒來得及練出來。


  在蘇徽來到夏朝的時候,也曾提議過要不要做個緊急豐.胸手術,他對學術之外的事情一向看的很淡, 包括自己的身體,並不介意對自己某些部位做一下改造。但專研時空穿梭的科研組又沒學過醫,用小型的醫用機器人也不敢在“太子爺”身上動這種要在胸口開刀的手術。最後無奈放棄。


  蘇徽心想,就夏朝的物質生產水平, 吃不飽飯營養不良的女孩子一抓一大把, 他完全可以混進那平胸堆之中, 也就放心的啟動了儀器離開了二十三世紀。


  然而嘉禾喜歡任用年長、沉穩的婦人, 乾清宮中的女官幾乎都是豐腴的成年女性,身處其中的蘇徽一下子感到了壓力巨大,宛如是一根長在牡丹花從中的豌豆苗,在千嬌百媚之中瑟瑟發抖。他有想過要不要在自己胸口塞點什麽充門麵,可是考慮到這個時代的內.衣就是一塊薄布,什麽都固定不了,他擔心自己每天跟著嘉禾跑動跑西,萬一不慎從衣服底下掉出什麽……那他還不如直接收拾東西回二十三世紀算了,丟不起這人。


  蘇徽心想夏朝時代的衣裳裹得這樣嚴實,他應該不會漏什麽馬腳。於是抱著一絲僥幸,挨過一天又一天。但嘉禾應該已經發現什麽了吧。馬車那一回,他是不是想要脫他的衣服來著?想到這裏蘇徽更加害怕了。


  嘉禾尷尬的站在原地,和他四目相對。她也知道自己剛才說的話是十分失禮的,假若她是個男的,這回眼前的“少女”就該羞憤跳樓了,就算她是女人,這樣也……十分的不妥。


  但她就是克製不住,她就是想要解開心中的疑惑。她不但質疑了蘇徽的胸圍,緊接著又問出了另一個問題:“對了,前些天記載彤史的劉女史和我說,你這兩個月一直癸水未至,朕要不要給你請個醫官看看?”


  蘇徽捂臉,現在是真的很想跳窗算了。


  宮中每一個女性的月事都會被登記,這原本的目的之一是為了方便皇帝的臨幸,嘉禾即位之後,這一規矩也並沒有改變。蘇徽入宮的時候,便有負責此事的女史詢問了他每月癸水到來的日期。


  蘇徽一個男人怎麽都不可能有這種東西,正想用自己“年紀還小”做借口糊弄過去,AI忽然提示他,說他隨身攜帶的物品之中,恰好就和血液類似的化.學.藥.劑,蘇徽一時腦抽,就隨口報了個日期上去。


  一則是因為還未有癸水的人會被當做是童女,也就是靠不住的孩子,蘇徽不想因為這個原因,從嘉禾的身邊離開;二則是因為,來月事的女人,是有假期的。這假期讓蘇徽很是眼饞,為了每個月贏得寶貴的一兩天時間整理史料,蘇徽決定再不要臉一把。


  他並不是那種傲慢又無知的男性,對於月經這種隻會出現在女性身上的生.理.現.象有提前學習過相關的知識,知道月經的周期是二十到四十天,每一次大概持續五至七天,部分女性會因為體質原因在這期間身體不適——道理他都懂,可是他畢竟沒有來月經的經驗,有時候忙著忙著就把這事忘了,想要休假的時候就跑去劉女史那說一聲,以至於彤史中他“月事”的日期十分詭異,忽而月初、忽而月中、忽而月尾,有時相隔十多天,有時相隔好幾月。劉女史都不由懷疑蘇徽是不是身體有什麽毛病,因為蘇徽是皇帝看重的女官,於是劉女史悄悄將這件事告訴了嘉禾。


  嘉禾憂心忡忡的賞賜了蘇徽一大堆紅棗、枸杞之類的東西,叮囑蘇徽好好調養身體。


  蘇徽一臉懵逼的接過,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得了什麽病。


  最近這段時間困擾他的事情太多,他更是完全忘了女人每個月要經曆的是什麽事情,直到這時候嘉禾提起,他才心中猛地一驚。


  嘉禾此時已經完全看不出哭過的樣子了,她盯著蘇徽的眼睛,目光冷銳。蘇徽心一橫,對她說:“陛下,事到如今,臣必需要向您坦白了。”


  “什麽?”嘉禾深吸了口氣,心髒狂跳。


  她其實已經猜到了什麽,隻是那猜測實在過於荒誕,她不願承認。現在蘇徽主動要說,她不由得緊張了起來。


  回答她的是一記催眠噴霧。


  關鍵時候,果然還是科技的力量靠譜。蘇徽無奈的想道。


  危機解除,但他輕鬆不起來。女裝大佬不是好當的,簡簡單單換身衣服變不成女人,他現在清醒的意識到自己很危險,早晚有天要出事。


  而且這種噴霧,在二十三世紀用於軍方.審訊,對人體無害,可是效力不一定好,意誌堅定的人不會長期被催眠所影響,這讓蘇徽有些擔心。


  **

  在回住宅的一路上,蘇徽都在和AI交流,AI勸他幹脆放棄這一次觀測,直接回到二十三世紀算了。


  現階段的曆史進程已經發生改變,最穩妥的處理方式就是立刻撤離。AI用平穩的機械音告訴他。


  蘇徽沒說話,還在猶豫。


  AI又說:至少該將曆史進程改變的事情報告給二十三世紀的相關工作人員。


  接著它又說:你的身份已經暴露,為了你的安全著想,建議撤離。


  蘇徽這時才幽幽開口:“你顧慮的這些,我都心裏有數。曆史進程改變的事情,我已經寫成報告發送回去了。可是……”


  再三糾結之後,他又說:“算了,沒有什麽可是。等到二十三世紀那邊什麽時候出通知了,我就回去吧。”


  走了幾步之後,他又說:“真的不能再留幾天麽?”


  AI:……


  搞學術研究的,無論是哪一行業,凡是登臨到一定高度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些偏執。有句老話怎麽說來著:聰明的人都是瘋子。


  人類的進步有時候正是靠著這群瘋子的執著與大膽推動的,但更多時候,偏執隻會造成無法挽回的惡果。


  因此AI冷冷的告訴他:不能。


  蘇徽不再反駁什麽了,第一次來到夏朝時,他死活不肯走,最後甚至驚動了軍部。這一次蘇徽已經學乖了,知道自己一介書生,什麽也反抗不了。


  嘉禾居住的行宮修建於宣府地勢最高的地方,從頂層的宮殿往下,有一重重的長廊曲折迂回的盤旋。蘇徽趴在欄杆上向下眺望,可以看見旌旗獵獵。將士鏗鏘的腳步激起揚塵,這會沒有風了,冷陽從雲端刺下,俯瞰人世間。


  “我有些理解那個小姑娘為什麽不惜代價,哪怕裝瘋賣傻都一定要來這裏。”他忽然說道:“宣府,的確是個和北京城完全不同的地方。如果我是她,我也想要來這裏建立一番功業,如同父輩一樣,靠著雙手殺出一條血路來。隻有這樣掙得的皇權,才足夠安穩。她和那些守成之君不一樣,她的即位是這個時代之下妥協的產物,正因如此,所以要付十倍、百倍的努力讓世人認可。但這過程,應該會很辛苦吧……”


  他伸出手去,像是要抓住金陽,“真想看著跌她在這裏指揮將士痛擊敵軍,像個戰士一樣披堅執銳,率領著屬於她的千軍萬馬——那一幕一定能讓人熱血沸騰。”


  可是最終她還是失敗了——AI提醒道。


  未來並沒有改變,這說明她現在所作出的一切努力都會作廢。你最好不要期待什麽。AI又說。


  蘇徽默默縮回了那隻手,說:“哦。”


  不過也要告訴你一件好消息。時空傳送不是一件容易事,我剛剛收到消息,因為設備還在試驗階段,似乎出了一些故障。恭喜你還可以在你的女皇身邊多留幾天。AI轉而用歡快的語氣說道。


  它在蘇徽麵前稱呼嘉禾為“你的女皇”,多少帶著些戲謔的意味。而蘇徽沒有在意這些,他保持著遠眺的姿勢沒變,無精打采的又說了一個“哦”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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