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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三十一 章

  夏端和三年九月初, 身為禦前女史的蘇徽從詔獄之中秘密提走了一個犯人帶到了乾清宮天子周嘉禾的麵前。


  她費了那麽多的心思去布局,現在是到了該收尾的時候了。


  蘇徽身後跟著的那個人姓黃,全名黃三審, 在曆史上這會是未來赫赫有名的酷吏, 執掌錦衣衛使其權勢直逼司禮監與東廠的鐵腕人物。


  端和三年時,他還隻是錦衣衛千戶,受杜太後之命前往白鷺觀保護皇帝, 又因為這一次的“刺客”事件被牽連下獄。於杜銀釵而言, 此時的黃三審不過是個小角色, 不久前在慈寧宮她和自己的女兒才發生過一場正麵的衝突,出於安撫嘉禾的目的,她將關入詔獄的那批錦衣衛武官當做了棄子。


  這時嘉禾趕緊命人去牢中散布消息, 將太後已經舍下他們的事情添油加醋的告訴他們, 另一方麵又幾次命蘇徽端著鴆酒和白綾經過他們的牢房, 每一個被關押在獨立牢房中的武官都以為皇帝這是賜死了他們的同伴, 於是心中越發的悲戚與恐慌。


  就在這時, 嘉禾秘密召見了黃三審。


  一下子就從眾多武官之中挑出了未來的大佬,蘇徽忍不住都要佩服嘉禾。是該誇這小女孩慧眼識珠?還是該感慨她手氣了得?

  從牢內出來時,黃三審趔趄了一下幾乎連路都走不穩,這年不過二十五歲的武官還是過於年輕, 作為錦衣衛千戶往日裏在審問犯人的時候威風凜凜現在輪到自己了便害怕的不行。


  蘇徽現在這張臉看起來年紀小、好說話,於是黃三審在去往乾清宮的路上戰戰兢兢的向蘇徽打聽,問女皇將要如何處置他。


  蘇徽無可奈何的歎了口氣,對他說:“你放心, 陛下要殺你早就動手了。”


  嘉禾沒將自己的想法告訴過蘇徽, 但作為一個研究課題就是夏文宗的學者, 蘇徽習慣了揣測這個女人的心思, 自然而然的就猜到了嘉禾想要做什麽。


  黃三審已經被嚇得夠嗆,並且心中充滿了被杜太後拋棄的絕望,這時隻要嘉禾對他稍加安撫,他就會倒向乾清宮這一邊。


  不過說起來,曆史上黃三審是夏文宗的人麽?

  走著走著,蘇徽忽然就陷入了沉思之中。他不記得端和年間數目龐大的史料之中有留下黃三審為夏文宗效命的證據了。


  周嘉禾死去的時候杜銀釵都還活著,黃三審似乎一直都是杜銀釵的鷹犬。


  也許,他是嘉禾埋在母親身邊的暗線?


  又或者,今日還未開始的談話最後失敗了?嘉禾沒能成功拉攏這個人?


  蘇徽想不通,也懶得再想。他收拾好思緒之後,領著黃三審叩開了禦書房的大門。


  嘉禾沒說讓他進去,蘇徽就百無聊賴的守在門邊。對於史料的渴求讓他按捺不住打開了隨身帶著的微型遙控攝像機。


  嘖,感覺自己像個無良的八卦記者,不擇手段的狗仔。


  蘇徽在心裏瘋狂唾棄自己竊取他人隱私的行為,在關攝像機和繼續偷聽之間反複橫跳——然後,還是沒關。


  禦書房內,嘉禾清脆的聲音時不時傳入他的耳中。她果然如他料想中的那樣是在勸說黃三審為她效命。


  太後年事已高,宮牆內外大權遲早是她的。


  更何況太後早已拋下了他。


  錦衣衛本就是皇權的羽翼,效命於君王方是正途。


  白鷺觀這場刺殺總要有個人來擔責,如果黃三審不願投靠她,那麽就隻能成為這場事端的替罪羊。


  相反,如果黃三審肯為她效命,那麽日後她決計不會忘記該給他的榮華富貴。


  都是些俗透了的套話,但有效。沒過多久他聽見了黃三審叩頭的聲音。


  接著嘉禾似乎秘密交待了黃三審什麽,但蘇徽不清楚,因為嘉禾沒有說話,而是將一枚錦囊交到了黃三審的手中。


  蘇徽後退了幾步,片刻後黃三審快步從殿內走了出來。


  這個年輕人的神態和片刻前有了極大的不同,從垂頭喪氣變成了意氣風發,蘇徽猜嘉禾交給他的應該是一樁要緊的大事。


  隻可惜黃三審應該不會將天子的命令告知蘇徽,蘇徽隻能強行按下心中的好奇心,垂首立於一旁,看著黃三審從他身邊經過。


  然而黃三審在與他擦肩而過的時候停了下來,客客氣氣的朝著蘇徽拱手,“陛下說雲女史必然守在殿外,事實果然如此,陛下請雲女史進去。”


  “我?”蘇徽有些迷惑,但沒有多想。


  嘉禾交待給他的任務多了去,他以為這一次也和從前沒有多少的區別。


  走進殿內,蘇徽看見嘉禾正坐在案前低頭翻閱著什麽。瞥見蘇徽來了,她將一張紙遞給了蘇徽,上頭寫著的是密密麻麻一大串的名字,都是這一回白鷺觀刺客事件中被牽連進去的人。


  紙上安排了這些人的命運,有些是被嘉禾貶官,有些是杖責,有些是罰俸——杜太後果然是被嘉禾氣得不輕,真的沒有再管這些錦衣衛武官的生死,將這些人拋下任嘉禾處置。


  嘉禾將這張紙遞給了蘇徽,蘇徽以為是讓他去傳令,他很樂意幹這種跑腿的事情,可以趁機箭矢紫禁城中不同的風景,遇見不同的曆史人物。


  然而嘉禾卻說:“你等會將這個給趙氏……姊妹。”嘉禾給趙氏兄弟偽造了戶籍安排到了宮中,現在他們的身份和蘇徽一樣,都是女史。


  “那我呢?”趙家那兩個才被帶進宮中沒多久,居然就開始和他搶事情做了?蘇徽對此感到十分不平衡。


  嘉禾反手又遞給了蘇徽一大摞的紙,每一張都是空白的。


  “知道‘慎’字怎麽寫嗎?”


  “唔,知道。”蘇徽有種不好的預感。


  “那今日你就在朕給的紙上抄寫這個字,不抄到朕滿意不許停。”嘉禾冷酷無情的命令道。


  十五歲進大學,二十二歲成為博士生的蘇徽呆住,“陛下……這是在罰抄麽?”他從小到大就沒受過這樣幼稚的罰。


  嘉禾輕哼了一聲。


  禦案旁邊還有一張小桌子,從來沒有被罰過抄寫的蘇徽老老實實的走到桌邊,拿起紙和筆。


  蘇徽大概知道嘉禾為什麽會罰他,他的言行在這個時代的確顯得格外出挑,該感謝嘉禾是個仁慈的主君,隻是用這樣的手段罰他而已。


  但寫著寫著,蘇徽又懷疑嘉禾是在存心拿他打趣。


  他有時候不經意的一抬頭,就能對上嘉禾望來的目光,她眼裏含著笑,似乎是覺得看蘇徽挨罰十分有趣。


  有時候寫著寫著,嘉禾不知道什麽時候就繞到了他身後,在他格外投入的的時候冷不丁開頭,嚇得他手抖弄壞紙張,然後她噗嗤一笑。


  又有時候她會故意問蘇徽手酸不酸,肩疼不疼,誘得蘇徽向她求饒之後,又一口回絕。


  到最後蘇徽不勝其煩,問:“陛下難道沒有自己的事情要做麽?”


  嘉禾撐著下頦,“朕往日裏一個人待在禦書房裏看書寫字,無聊得緊。今日身邊忽然多出了一個人,朕也覺得新鮮。”


  還真是拿他來找樂子了。


  蘇徽原本是想生氣,可是又氣不起來,隻好說:“若陛下真覺得臣待在陛下身邊能讓您心中愉悅,那臣以後可以每日都來。”


  嘉禾神色略微柔和了一些,卻故意收斂了笑意,“朕每日這樣罰你,你也願意?”


  “……陛下若是不處罰臣,那更是再好不過了。”


  嘉禾大笑。


  “朕讓你抄寫這個‘慎’字,是為了提醒你謹言慎行。”笑過之後她正色說道:“你知道錯了麽?”


  “知道知道——”蘇徽低頭,認錯認得很快。


  他這樣反倒讓嘉禾有些茫然。她總瞧不清這個年少的女官是在想什麽,可是她卻總是克製不住的在意他。


  她忍不住伸手輕輕摸了摸蘇徽的頭發,後者渾身一顫,不敢置信的抬頭看向了她。


  “你盡管再這樣輕狂下去好了,哪天朕要是不在了,看誰護得住你。”


  蘇徽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麽。


  他聽出了嘉禾話語中的淒然與悲觀,作為皇帝跟前的近侍,他這時候該說,陛下萬壽無疆,福澤延綿。


  他忽然想要擁抱一下這個纖瘦的女孩,她看起來實在是太累了。


  “陛下不用擔心臣……”他小聲開口。


  話說到一半,門口響起了趙氏兄弟的聲音,嘉禾為他們起了假名為趙悠、趙瑛,眼下他們就以這樣的身份行走於宮中。


  蘇徽猛地後退了兩步,他才意識到自己和嘉禾靠的太近了。


  “臣告退。”他急忙說道。


  嘉禾叫住了他,“慢著。”


  “陛下難道還要臣繼續罰抄麽?”蘇徽做慣了枯燥的工作倒也不是不耐煩,不過一會要是在趙氏兄弟麵前挨罰他麵子上或多或少都有些過不去。


  “免了。讓你抄這個沒意思。”嘉禾拍了拍手,外間侍奉著的宮女會意,開門將“趙悠”、“趙瑛”二人引了進來。


  這兩個人眼下都是一身的女裝——和蘇徽一樣,可是仔細去看的話,總覺得他們身上別扭的很。


  “你,來教教這兩個孩子儀態。”嘉禾看著蘇徽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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