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四 章
蘇徽七歲開始在母親的安排下接觸中學曆史, 當時來教導他的是還未退休的雲教授。
堂堂學術界的大拿就這樣來給一個小孩子開蒙,所以說蘇徽被稱為“太子爺”並不過分,一般人家的小孩, 哪個能有他這樣的教學資源。
雲教授並不因為蘇徽是個小孩就敷衍他, 她教給蘇徽的雖然是粗淺的曆史知識,但每一次上課都用了心。蘇徽學的也飛快,她教什麽他都一點就透, 是個聰明的孩子。
研究了大半輩子夏朝文學史的雲教授, 偶爾會和小蘇徽說起張謄光。每當這時候, 老人的眼神總是熠熠生輝的。
“老師很喜歡這個張先生嗎?”
雲教授摩挲著孩子柔軟的頭發,說:“他是個偉大的人。”
“怎樣才算是偉大的人?”
“科學家推動理論的進步、政治家引導人類的方向,而藝術家喚醒世人的靈魂。”雲教授說:“也許在部分人看來, 一幅畫作、一本詩集、一部小說的作用並不算大, 可藝術作品是人類思想的凝結。而思想, 才是人之所以獨特於其他生靈的關鍵所在。每一次巨大的時代變.革之前, 必然是轟轟烈烈的思想.運.動, 先有文藝複興,後有宗.教.改.革,先有啟蒙運動,後有蒸汽.革.命。人隻有在思想上取得了至關重要的突破, 才能實現創造的進步。”
孩子懵懵懂懂的點頭,他還年幼,但雲教授相信他應該是聽懂了她的意思。
“藝術家很偉大。”蘇徽皺著眉頭說:“可我的媽媽不會讓我成為藝術家。”
雲教授微笑:“老師和你說這些,並不是勸你去學習藝術。”
“我知道。”孩子撐著下巴, 這張稚嫩的臉上有著與年齡不符合的成熟, “她希望我能夠成為政治家。‘政治家引導人類的方向’……”他複述著雲教授的話, 眼神倦怠, “可我不想引導誰。”
“你想成為什麽樣的人?或者說,你想做什麽?”
孩子搖頭。
“暫時不要去管你母親的意思,需要回答這個問題的,隻是你自己而已。試著去想問題的答案,如果不能思考,那麽再聰明,也隻是庸人。”
蘇徽還是遺憾的搖頭,“我不知道。老師,我從生下來開始,無論做什麽事情都是按照媽媽的意思。我不需要思考,她的大腦就是我的。”
“那麽,你甘心就這樣放棄你的大腦嗎?”
孩子從椅子上跳了起來,關閉了房間裏所有的監控設施並清除了記錄,做完這些之後,他才轉過頭對雲教授說:“老師,你不能指望一個正在學習走路的幼兒在沒有幫助的情況下就能健步如飛。”一直以來他都被自己的母親困住了,無論是心靈、身體還是思維都被困住了,他無法回答雲教授他今後要做什麽,因為根本不曾接觸過真正的世界。
不過,雲教授的到來為他打開了一扇窗子。
“我暫時不知道問題的答案,但我想和您一同學習曆史學。”
幾年後,蘇徽私自填報了誌願,參加了國家最頂尖的史學學院的招生考試,成為了其中最年輕的學生,並且成功和自己的母親鬧翻。
在四年的本科學習之後,他繼續就讀碩士,成為了雲教授的關門弟子。
有天他忽然找到自己的老師,告訴她,他終於可以回答她當年的問題了。
老邁的學者在午後陽光下思考了很久都沒能回憶起曾經的舊事,她隻是覺得新奇,她少年老成的學生第一次在她麵前露出了那樣輕快的笑,好像是被束縛許久的人終於得到了真正的自由。
那一天,是蘇徽參與到端陵發掘並且見到惠敏帝周嘉禾的第一天。
從那之後,他才真正決定成為曆史學者,就如同雲教授將一生的心血傾注給張謄光一樣,他將用這輩子的光陰去鑽研這個女人的生平。
所以說,在夏朝待了一年就被迫回來的他,怎麽可能不沮喪。
雲教授能夠理解他為何堅持,但……
“堅持有時候並不是一種很好的品質。你母親的擔憂是正確的,前往另一個時空是極度危險的冒險。”
“可如果換做是老師您,您會放棄嗎?假如您有機會前去夏朝的話。”
九十歲的老人放下了茶杯,幾乎沒有猶豫,“不會。”
朝聞道,夕死可矣。
老人顫顫巍巍的走到書桌邊,從抽屜中取出了一封信。
在紙筆早已被廢棄的年代,書信是隻有在極其正式的場合才會被使用的物件,分量極重。
“拿著這封信,去找科研部的總負責人。他是我唯一的侄子以及財產繼承人,他看到信之後,會通融你的。”
信之前就寫好的,可見她早就猜到了蘇徽會來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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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蘇瀠的出麵幹涉,時空穿梭試驗不得不重新招募誌願者。
這不是容易的事情,像蘇徽那樣各方麵都符合要求的人實在太少,實驗組的人挑挑揀揀,把標準又降低了好幾檔,這才勉強確定了兩個候選人。
今天是那兩個候選人進行最終測試的時候,實驗組的麵試官在等待候選人的期間,興致缺缺的吐槽誌願者的質量不達標。
“要不咱們還是暫時把項目緩一緩吧。”代號141的實驗員說道:“體質不達標的人,是可能在時空亂流中喪命的。”
“怎麽緩?”代號152的實驗員苦著臉反駁,“國家投入了那麽多資金,成果不出來,咱們都玩完。”
“體質達標了也不夠啊。”167號低落的說道:“還得有史學素養。”
“其實,那位‘太子爺’真的是最佳的試驗品了……”
“喂,你不要命了。都說了那是太子爺了,怎麽可能——”141的話沒有說完,感應門自動開啟,太子爺走了進來。
全體實驗員:……
“您、您怎麽來了……誌願者呢?”
蘇徽在他們麵前坐下,“我給了其中一個人七十萬,另一個人五十萬,他們就自動放棄了。”
全體實驗員:……
“太子爺,不是,蘇先生,您不能參與實驗。”年紀最大做事最沉穩的167號扶著額頭反對。
“我用我的身份識別卡訂了一張去往冥王星的船票,對外宣稱我是跟隨曆史研究項目組去到那裏考察去了。我的母親向來很忙,我們幾年不見麵的情況都有。”
152迷惑發問:“你一個研究夏朝曆史的,去冥王星考察什麽。”
“哦,最近有一個議題是研究端和末年墜落北京城的隕石究竟來自哪裏。近些年來什麽科研都要和太空扯上聯係,搞曆史的當然也要緊跟潮流。打算就此討論太空與人文的關聯。”
“……你們就算研究出了端和年間的隕石來自哪裏,又有什麽意義呢?”
“沒有任何意義。”蘇徽攤手,“但你也知道,這年頭搞科研不管意義何在,隻要能申請立項拿到經費就夠了。”
這……這還真的沒有辦法反駁。
“我又不會真的參加這個奇葩的項目組。我要去夏朝。”
“不,你不合適。”167堅持道。
“為什麽?”
“你難道沒有發現,被你打發走的誌願者,都是女人麽?”141捂臉。
“……性別,有什麽問題嗎?”
“是這樣的,我們打算將誌願者送到端和三年去,是端和三年的紫禁城——再詳細一點,是乾清宮,惠敏帝的身邊。”
蘇徽想起來了,嘉禾即位之後,宦官負責的二十四局長期被太後杜氏操控,她為了不被架空,於是大批重用女官與宦官爭權。
端和三年,能和皇帝走得近的,都是女人。
“……我有個大膽的提議,諸位要不要聽。”思考良久,蘇徽幽幽的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