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四十八 章
這三個男人身上穿著的是蘇徽所熟悉的製服, 他們是蘇瀠所負責的軍部中的特級探員。
“我媽媽讓你們來的?”蘇徽站了起來,“來帶我回去?”
為首的男人點頭,“希望配合。”
蘇瀠在軍部擁有絕對的權威, 所以從小蘇徽和這些人沒少打交道。他知道他們做事是什麽樣的風格。他們對蘇徽的態度恭敬, 可是隻要蘇徽敢於“不配合”,也許他們下一秒就會動用暴力手段將他打暈然後強行押送回去。
“將軍她非常擔心您。”男人看著蘇徽。這時的蘇徽看起來很是淒慘,半身都染著血, 雖然這血不是他的, 但足以說明他過得並不安穩。
建築燃燒時的濃煙隨風被吹到了這裏, 白鷺觀眼下是屠宰場。
“……至少讓我回到房間裏去,把我抄寫的古籍副本都帶上。”蘇徽無奈的開口,他不是任性的三歲小孩, 知道自己眼下確實到了不得不離開的時候, “還有, 讓我給惠敏帝準備一份留言, 告訴她我是回家了。我一直告訴她, 我出生在距京城很遠的一個普通農戶之家。不然我這樣不辭而別,她說不定會以為我死了。”
“現有的穿梭技術並不能支撐著我們在這裏存在太久。這也是為什麽穿梭時空的誌願者隻能有一個人的緣故。二十三世紀的穿梭裝置隻能保證一個人安穩的待在異時空,現在一下子多了我們三個,或許很快就會崩潰。所以我們必須盡快帶著您回去。”他溫和而又不容置疑的對蘇徽解釋道。
“這個女人是誰?”另一個男人則走到了趙賢妃的身邊。
“夏太.祖的妃子。”蘇徽回答道。
“她已經死了。”男人觀察著賢妃。
“這顯而易見。”蘇徽輕輕皺了下眉頭, 這人看向賢妃的眼神很古怪,就好像是——買菜的人在市場裏挑選蘿卜、科學家在觀測實驗室裏的白鼠。
“可憐了她肚子裏的胎兒。”男人說著,忽然從身後的背包中逃出了一把造型特異的薄刃刀。在蘇徽還沒來得及阻止他的時候,一刀劃開了賢妃的腹部。
另一名自始至終都沒有開口說話的男人大步上前, 從背包中掏出了一個裝著培養液的透明高分子玻璃罐。
“你們在做什麽!”蘇徽驚訝的喝問。
“在曆史知識方麵, 我們幾個的掌握程度都比不上您。但我們也知道, 夏朝的開國皇帝除了兩位公主之外, 沒有任何後嗣。換句話說,這個孩子是不存在於曆史之中的。”男人一邊說著,一邊將賢妃腹中的胎兒與母體分離。
這是個健壯的孩子,哪怕他的母親在懷孕期間並沒有給他很好的照顧,可他還是平安的成長到了今天。在母體已經停止呼吸之後,他還活著,蘇徽清楚的看見這個胎兒在接觸到空氣之後動了動。
“看哪,是個男孩。假如他要是平安的出世了,那麽未來曆史的走向會大為不同。”
原本趙賢妃死後,她肚子裏的孩子也應該要和她一起死去。可是男人把胎兒連同著大半部分的胎盤一起放進了培養液之中。
在二十三世紀,胚胎的體外培養技術早已成熟,胎兒不靠著母體也能順利發育,無論是蘇徽還是這幾個男人,他們的母親都沒有經曆過生育的痛苦,二十三世紀大部分的人都是在培養室中誕生的。
這個流著夏國皇室血統的“古人”將被帶到二十三世紀,擁有活下去的機會。
“這並不算是改變曆史,對吧。”最開始和蘇徽說話的那個男人微笑著開口,“在原本曆史之中,這個孩子並不存在,我們將他帶走,並沒有幹擾到曆史的原本進程。”
剖腹的儀器、培養罐,這些東西是他們在來之前就準備好的,他們這一趟的目的並不僅僅是帶蘇徽回去這麽簡單。
“時空技術組的人不可能同意這樣的計劃,他們對待曆史一直是抱有一種過分謹慎的態度,不會容許曆史出現哪怕一點點的偏差……是生科院?基因研究組?還是考古所的人讓你們這樣做的?”
“我們也隻是任務的執行人而已。”隸屬於軍部的特級探員回答道:“但不可否認,這是個不錯的計劃,至少拯救了這個孩子的命,如果我們放著他不管,他本該和他的母親一起腐爛。您之前是和孩子的母親待在一起吧,目睹了一個懷孕的女人在您的麵前死去,我想哪怕是再鐵石心腸的人都會忍不住內疚。現在能夠拯救這個可憐母親的孩子,您應該高興才是。他身上的古代基因對不少科研部門來說都有極高的利用價值,新聞媒體也會很樂意見到夏朝的皇子‘複活’這樣的事情。”
蘇徽無言以對,因為他說的確實都是他心裏想到的。
“那麽……”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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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禾與趙崎一同趕到白鷺觀時,見到的是熊熊燃起的烈火。
在動身來到這裏之前,嘉禾隻聽說杜皇後安排了人去了白鷺觀,但在嘉禾的估計之中,最多也就是十幾個宮人闖進觀內,強行把賢妃綁回紫禁城的地步。她沒有料到自己的母親可以做到如此的心狠。
據說白鷺觀內,沒有一個人活著逃了出來。
趙崎踉踉蹌蹌的從馬車上跳下來之後,看著大火怔怔不語,忽然悲嘯著倒地痛哭。
嘉禾則是木然的看著灼目刺眼的火焰,腦子裏一時間想到的東西太多,反倒什麽都說不出口。
周圍住著的居民不少趕來救火,但京師之中的城防兵卻在出了這樣的大亂子之後,遲遲不曾出現。
一具具燒得焦黑的屍體被人抬出,嘉禾邁著僵硬的步子從這些人身邊走過,他們死狀的慘烈讓嘉禾幾乎控製不住要吐出來。
賢妃無疑是已經死了的。有些屍體被燒得並不十分嚴重,屍身上還能看出刀傷,這些人不是被燒死的,是在逃命的時候被殺死的。尋常的女冠、宮人都是這樣的命運,賢妃怎麽可能會幸免呢?
可是白鷺觀中其餘的人,憑什麽就要這樣無緣無故的送了性命?
觀中的清含道長德高望重,最擅講解《南華經》,嘉禾從前很喜歡同她聊天,每次和她說完話,都感覺受益良多;止心道長沉迷於煉丹,追逐長生之法,她一直相信世上有仙人,閑來無事的時候,常與嘉禾說起各式各樣瑰麗的仙人傳說;觀中和嘉禾年紀差不多大的李姓小道長性子活潑,三言兩語就能逗笑嘉禾;還有……
還有往日裏給嘉禾梳頭的宮女翠翹、替嘉禾調香的蘭英、最愛管束嘉禾言行但實際上對她又十分慈愛的段夫人、一心想要到嘉禾身邊來侍奉的灑掃宮女巧兒,她們都死了。
雲喬呢?
嘉禾猛地想起了他,心髒狂跳。
雲喬是不是也死了?
宮中唯一能夠聽她說話、陪她胡鬧的雲喬也死了嗎?
嘉禾隻覺得自己呼吸不受控製的變得急促,恍恍惚惚的就朝著還在燃燒的白鷺觀走了過去。順便的宮人死命攔住她,她低頭咬住自己的手指,哭了出來。
手指被她要的血淋淋的,眼淚和血混在一起,是極其腥鹹的味道,她終於是撐不住,狼狽的躬身嘔吐了起來。
數匹駿馬奔馳的聲音傳來,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來的先是錦衣衛,然後是各式各樣的馬車、轎輦,從車與轎上下來的是朝中文武百官。
嘉禾猛地後退了一步,仿佛是預感到了什麽。
為首之人是昆子熙,他率領著百官向嘉禾走來,而後朝著這個十三歲的小公主跪拜。
白鷺觀的火焰未熄,八月的秋風裹挾著熱浪朝著嘉禾撲來,她確認感到冷,冷到瑟瑟發抖。
她認出來了,這些大小官吏,朝她行的是叩見天子的稽首大禮。
“皇後娘娘召……為大行皇帝哭靈。”昆子熙開口。
“你叫我什麽?”嘉禾僵硬的問道。
“皇女殿下。”
不是寧康公主,是皇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