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三十三 章
這日除了遇上王嬪之外,一切與平常並無兩樣。入夜後他一如既往的服侍嘉禾用過晚膳,又陪著她說了些話,然後便催她去休息。十三四歲這是長身體的時候,更何況在這個年代夜間也沒有什麽打發時間的娛樂。
他守在嘉禾帳外,在聽到嘉禾的呼吸漸漸平緩之後,他輕手輕腳的退出了屋子。
一般夜晚的時候,都是他整理自己一天之類所收集的材料的時候。
回到屋中,他先是謹慎的將門窗關好,然後再將二十三世紀軍方的反偵察裝置貼在了牆上,這樣的儀器隻有指甲蓋大,卻能讓任何試圖通過窗縫偷窺屋內情形的人被幹擾。
接著他從自己的領口摘下了一枚小小的扣子——這是攝像機,全方麵錄製高清影像,百分百收錄聲音。
當然攝影機不是二十四小時都開著的,蘇徽有自行甄別是否打開儀器的權力。雖然在來到這個世界前他的博導恨不得他把惠敏帝的一言一行都拍下來傳回二十三世紀供他們全方位分析研究,但蘇徽覺得……這樣太過分了,他不像個搞曆史的,反而和那些變態跟蹤狂有的一比。
所以他一般時候隻錄製重要的曆史事件,更多時候更願意自己用筆記下一天的見聞——盡管這樣的方式又古老又磨蹭。
除了這些東西之外,他帶到夏朝的高科技再沒有別的了。當初他的博導和科研部的人抗議過,說君主專製時代太危險,就算不讓蘇徽拿槍啊炮啊之類的東西自我武裝,好歹也帶點藥.品過去免得染上未知病毒死了吧。
但這些都被否決了,說是時空穿梭技術不完善,將蘇徽毫發不損的送過去就已經很難了,更別說還帶一堆“非必要品”,聽這樣的口氣,他們似乎恨不得把蘇徽裸著送來夏朝,以便盡可能的減輕傳送儀的負擔。
謝天謝地,蘇徽順利來到夏朝,並且在這裏平安活過了一年,有著寧康公主的庇護,他不必擔心自己在專製王權時代無辜送命,他身體素質也還不錯,不曾染上這個時代的疾病。
螢光在屋中亮起,光點輕飄飄的舞動,最後集合在一起,形成了一扇屏幕。
跨越數百年的時間傳送信息終究還是有難度的,蘇徽與導師之間的聯絡一般一個月一次,屏幕那邊老人的影像模糊不清。
“老師。”因為為此通訊都極其短暫,蘇徽早已習慣了省去不必要的寒暄,他正打算將自己近期的一些想法說給導師聽,屏幕那段老人卻先於他開口道——
“小蘇,你媽媽來過研究所了。”
“她希望,能夠終止這次試驗。”
“她要你回到二十三世紀來。”
蘇徽的母親蘇瀠是政界風雲人物,到了四十八歲時通過當時的體外胚胎育成技術有了一個兒子。但這個兒子的信息她並沒有對媒體公布出來。於是就算是蘇徽的室友、老師,也沒有幾個知道他的母親就是大名鼎鼎的蘇瀠。
時空穿梭技術第一階段開發成功,需要誌願者進行試驗。達到古代並且能夠適應古代生活的人非得是掌握了一定程度曆史知識的人,於是蘇徽在這個時候站出來報了名。
在進行資格核驗的時候,軍方的人理所應當的查出了他的身份背景,當即嚇得要取消蘇徽的資格,蘇徽就專門去找到了負責人說理。
負責人無奈的告訴他,這項技術還未成熟,有種種安全隱患,你可能再也回不來,甚至有極大的可能會死……
蘇徽反問,難道派出其他的誌願者,他們就不會死了麽?我的考核成績明明是報名誌願者中最優秀的。
當時負責人陪著笑臉就差叫他小祖宗,問他為什麽非要去夏朝不可?
活著不好麽?做個沒心沒肺的官二代不好麽?
蘇徽認真的告訴他們,他的研究進度因為史料的問題卡住了,不搜集到足夠豐富的第一手資料,他沒辦法繼續進行研究。
科研比命還重要麽?
當然比命還重要。
最後負責人隻好一邊小聲罵他是瘋子,一邊和他簽下了免責協議。
趁著蘇瀠前去近月空間站巡視的機會,時空穿梭項目開啟。因為存在時間軸錯位情況和時空排異現象,蘇徽不能在一個時間點穿越之後,又回到那個時間點。他在2217年的6月6日出發,在夏朝待夠一年回到二十三世紀時,不能穿梭到2217年6月6,隻能跳躍到7月6。不過問題不大,蘇瀠去月球一趟,怎麽都要三個月後才能回來。
可是現在,他到達夏朝後第一年,他的老師就告訴他,蘇瀠已經什麽都知道了,要他趕緊回來。
“不回去。”蘇徽想都不想就拒絕了,“我這邊是夏太.祖長業二十年夏,這一年會發生什麽老師您也清楚。”
“可我聽說最新研製的紫微290號激光炮能夠將半座城市都炸沒咯。”
蘇徽:“……”
他知道老師是在開玩笑。
但他還是正兒八經的解釋了一遍,“首先,我的母親不會為了我亂來,其次,就算她亂來,也不至於動用那樣大規模的武器轟炸社科院。”
“她找借口克扣每年的科研經費也很棘手啊。”導師理直氣壯的說。
蘇徽:“……”
“總之我不回去。”蘇徽說:“我已經成年,她沒有資格要求我做什麽。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科研經費的分撥不歸她管,財政部長和教育部長她一向有舊怨,所以你放心,科研經費的事情不用擔心。”
視屏另一端的老人一愣,“……那麽,你真的不關心一下你母親嗎?她很擔心你。”
“不關心。”蘇徽麵無表情的說道,然後切斷了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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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蘇徽去到嘉禾身邊時,發現這個小姑娘的臉色不是很好。
當然,他的心情也不是很好,滿腦子想著的都是母親讓他回到二十三世紀的事情。
“公主怎麽了?”他不想讓嘉禾瞧出他的異樣,於是主動問道。
嘉禾抿了抿唇,說:“王嬪出事了。”
昨日的事他們兩個誰也沒說,可皇後在宮中的耳目無處不在。她到底還是知道了女兒被王嬪襲擊的事情,
嘉禾能忍得了王嬪,皇後卻忍不了。那天嘉禾走後不久,皇後便下令為王嬪找了太醫,接著被派過去的太醫說,王嬪患了癔症。
於是皇後理所當然的命人將患了癔症的妃嬪拘了起來。
王嬪接下來會遭遇什麽,嘉禾不敢去猜。她為此鬱鬱不樂,卻想不出解決之法。
“你又是為什麽不開心呢?”嘉禾繼而問他。
她高高在上,卻偶爾也會低頭去看身邊的人,至少蘇徽的喜怒哀樂,她是會體察的。
“不是什麽要緊的事……”其實很要緊,他不能確定自己的母親會不會動用手段強迫他回二十三世紀,可是這些事情他沒辦法給嘉禾解釋。“我有個母親,公主您知道麽?”
“這世上誰都有母親。”嘉禾哭笑不得。
“唔,這倒是……”雖然在他那個年代不是誰都有媽。
“我覺得我在宮裏待的挺好的,可是假如,有那麽一天,我的母親忽然說讓我出宮,公主認為我該怎麽做?”
“你不能出宮的。”嘉禾脫口而出。
蘇徽輕笑,“嗯,我知道。”這年頭凡是淨身了的人,還真沒多少地方可以尋差事。
嘉禾抿了抿唇,低下頭,“你走了,我會舍不得你。”
蘇徽愣住。
“你怎麽了?”見他許久都不說一句話,嘉禾稍顯窘迫。
蘇徽回過神來,笑著搖頭。
他隻是忽然想起來了,自己到這個時代是為了搜集史料,而不是為了和一個小女孩做朋友。
想要得到最直觀的一手資料,必須要在嘉禾身邊,可他到了她的身邊,就會不可避免的與她產生交集。
他目前並不清楚在嘉禾心中是什麽地位,可他沒辦法一直留在嘉禾身邊守護她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