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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二十四 章

  “竟然用出如此下作的手段。”嘉禾從榻上站了起來,一把抓住蘇徽的手,“走,我要去向爹爹告狀。他那些道貌岸然的臣子背地裏就是這樣一副醜惡嘴臉!”


  蘇徽在她拉住他的時候,選擇了站立原地不動。


  嘉禾好奇的回頭過去看他,蘇徽輕輕搖了搖頭,“公主三思。”


  今日嘉禾屢次被下人忤逆,早就到了暴怒的邊緣。然而當她對上蘇徽的眼眸時,她愣住。


  蘇徽和嘉禾身邊其餘的宮人是不一樣的,那些人於嘉禾而言是下人,被他們違抗嘉禾會生氣,她也不需要去考慮那些人的看法。


  而蘇徽……蘇徽是這宮中唯一一個敢於直視她眼睛的人。


  “好。”嘉禾果然停了下來。


  十多歲的小女孩,做事難免會輕率毛躁,好在她反思的也快。坐下來好好想了一會後,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處在哪。


  “的確,我不可以現在去找爹爹。”嘉禾點頭,“雲喬,你方才告訴我的那些,都隻是酒樓主人的一麵之詞對麽?”


  “是。即便是錦衣衛,也無法將趙尚書真的抓來審問,尋求他那邊的供詞。”


  “這樣的話,就算我告到了爹爹那裏,趙尚書說不定也會否認,甚至會倒打一耙,說是我威脅小民汙蔑於他。”嘉禾蹙緊眉頭。


  “其實如果給錦衣衛的時間再久一點,或者公主手中的權力再大一些,能夠調動的人手多了,這件案子或許很快就能水落石出。”


  “可偏偏我不能。”嘉禾懊喪的拍了下座椅的扶手。


  她若是個男孩就好了。如果她是個男孩,那麽賢妃和趙家就不會如此張狂,錦衣衛也能早點倒向於她。


  “總之一切都還需從長計議,還請公主慎重。”


  “就怕從長計議來不及。”她皺了皺秀氣的雙眉。


  **

  嘉禾的預感是正確的。


  趙賢妃的主意就是盡快扳倒皇後。一則是因為她腹中胎兒尚不知男女。二則是因為,她其實心裏也清楚得很,她和伯父趙崎聯手設下的那局,其實一點也不完美,時間拖久了說不定就會被人找到破綻。未免夜長夢多,最好現在就能一鼓作氣的將杜銀釵這個絆腳石給鏟去。


  賢妃腹中胎兒康健,她本人的身體也一直都還不錯。但她今日來奉天殿找皇帝時,刻意用素白的妝粉在臉上薄薄的敷了一層,不並不描眉,給人一種氣色不好的感覺。


  見到皇帝之後,她便開始哭訴,先是哭自己的孩子命途未卜,接著哭與她交好的王嬪、麗妃等人,痛失愛子心情是如何的難過。


  皇帝耐心倒好,雖說手中還積壓著一堆的政務,卻也能聽著賢妃哭了小半個時辰,還溫聲勸慰。


  可他也僅僅隻是勸慰而已,全然不提要追加對杜皇後的懲罰。


  賢妃無法,哭得越發傷心,為了能夠打動皇帝,她索性一咬牙又對皇帝道:“妾知道皇後娘娘身份高貴,妾作為妃嬪不該對皇後不敬。可是妾腹中骨肉乃是無辜的,妾真的害怕娘娘有朝一日會容忍不了妾身與皇子。妾身賤命一條死不足惜,可皇子事關江山社稷,還請陛下做主!妾才懷上這個孩子時,曾夢見七彩祥雲環繞在妾的身邊,有騰龍一條竄入了妾的肚子裏。這夢妾反反複複做了許多次,料想是上蒼賜下的吉兆。可是近來這段時間這夢妾再也沒有做過了。莫不是神明認為妾福薄,不配替陛下誕育後嗣,所以要將這個孩子給收回去?”


  趙賢妃的長相並不適合以楚楚可憐的姿態出現在人前,她麵頰瑩潤,氣度端莊,最初吸引皇帝的,正是她的優雅溫婉。但皇帝知道孕婦懷著身子時有諸多辛苦,雖然看穿了她心中那點小伎倆,也並不點破。隻是好言說道:“賢妃這是在說什麽胡話。你的孩子生下來後,朕撥給你雙倍的人手悉心照料,絕不讓他有任何閃失。”


  賢妃是真的急了,哭得情真意切,“妾謝過陛下厚愛,可這世上人心難測,就怕……陛下不知,前些日妾在坤寧宮前遇到了寧康公主,她因母親被軟禁的事情而大發脾氣,對著坤寧宮的宮人又打又罵,好不嚇人。妾一時好心上前勸她勿要動怒。可是她竟然想要推倒妾身,還惡狠狠的威脅妾身。妾原本不願傷到陛下與公主之間的父女感情,可妾這些天越想越是害怕,妾的孩子若是生下來,不為公主所容該如何是好……”說到這裏賢妃用帕子拭淚,抬頭看向了皇帝。


  這一看,她便愣住了。


  之前還和顏悅色皇帝忽然間臉色陰沉。


  “賢妃。”皇帝深吸了口氣,緩緩說道:“朕的兩個女兒,嘉音與嘉禾,都是好孩子。女孩活在這世上有許多不易,不得不需要父親、兄弟的庇護。朕希望未來繼承朕皇位的不論是哪個妃嬪生下的幌子,都能學會尊敬長姊。”


  賢妃悚然一驚,不敢再反駁什麽,低頭稱是。


  她垂著頭外表乖順,內心卻在不住的冷笑。


  呸!兩個女兒而已,也值得愛護?她真是越發的覺得皇帝不愧是乞丐出身的劣種,居然這麽拎不清,守著人老珠黃的結發妻當寶就算了,兩個繼承不了皇位的女兒也值得他護著。


  “你退下吧。”皇帝冷冷道。


  賢妃不是不識趣的人,今日來這裏的目的沒有達成,但她還有機會。她躬著身子一步步小心的後退,卻在皇帝低頭去看公文的時候,悄悄瞥了眼侍立在皇帝身邊的方涵寧。


  陪侍天子多年的禦前內侍不動聲色的回望了賢妃一眼,目送她離開了奉天殿。


  待到賢妃走後,皇帝長長的歎了口氣,按住了自己的太陽穴。


  “陛下這些日子操勞太過,該好好休息才是。”


  “朕也想休息,可這十餘年來,朕從裏就沒有機會好好休息。”皇帝說。頓了一會,他又問:“皇後怎樣了?”


  “據說安然待在坤寧宮內,一切行動如常。”


  “朕的那些孩子,你說……真的是皇後下手的麽?”皇帝似是茫然了一陣。


  方涵寧搖頭,“奴不敢回答。”


  “但說無妨。”


  方涵寧依然沉默著,隻不緊不慢、不輕不重的給皇帝按著腦中穴位,過了好一會兒才道:“陛下,這宮裏最重要的不是哪位娘娘,而是陛下您的子嗣。若沒有子嗣,誰來繼承大統,誰來守住這錦繡河山?”


  “那麽,朕該廢後?”皇帝閉著眼睛,輕聲說道。


  方涵寧的動作頓了頓。他不敢再說下去,生怕萬劫不複。


  而皇帝卻像是睡著了似的。


  許久之後,他如同夢囈一般,重複道:“嗯,廢後。”


  **

  司禮監隨堂太監梁覃踩著月光拎著一盞並不十分明亮的燈籠,急匆匆的趕到了坤寧宮。


  眼下的坤寧宮正殿被衛兵死死圍住,可唯有西北角有一出偏門可以放人出去——這是連寧康公主嘉禾都不知道的秘密。


  梁覃叩開了這扇小門,在宮女的引導下入內,進殿之後拜倒在了皇後杜銀釵的腳下,哭著道:“娘娘,大事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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