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9章 督撫交心
將一筆足額的軍費,轉交給張慎言總督,激動的這個老大人,眼角帶淚,渾身顫抖:“我日思夜想的,就是國家財政的解脫,百姓能夠安居樂業,大明能夠兵精糧足,這個已經走向崩潰的帝國,能夠奮起中興。我原本以為,我已經看不到那一天了。但當今天我接過這筆銀子的時候,我知道,那一天將不再是我的夢想,不再是遙不可及了。在我有生之年,完全可以看到。”
“這一點不算什麽,相比南宋巴掌大的地方,一年國庫收入上億來說,不過是小巫見大巫罷了。我們還需努力啊。”
南宋的賦稅財政的寬裕,是所有的人都羨慕的。漢的文景之治的財政,那是從牙齒縫裏勒出來的;大唐盛世的富庶,那是驢糞蛋子的外表光鮮。隻有南宋的富庶,那是真富庶,是在繁榮之上的富庶。四五千萬人口,每年就有上億貫錢的財政收入,朝裏的大臣整日算計著,怎麽把錢花出去。官員們不需貪汙,每月莫名奇妙的補貼,就讓大家花到手軟,將士們不知道拖欠軍費為何物。對於已經橫掃天下的蒙元的進攻,將士們就是往敵人的腦袋上砸錢,砸的他們橫掃了世界怎麽啦,也拿南宋沒轍。
而老朱家,從坐上這個江山的那天開始,就祖祖輩輩為錢發愁,大明的軍隊,即便在極盛之時,也是吃了上頓沒下頓。
不管是中原什麽朝代,都大大小小,哪怕是吹出來的,也有個盛世。但你看看大明,連吹都沒得吹。
“楚雄城外一戰,我現在還在懷疑您老帶兵來的目的是為了我。”趙興對這事一直耿耿於懷。
“當然是為了你啊,這一點,你沒有必要懷疑。”張慎言很嚴肅的對趙興公布著答案。但下話,就沒有了下話了。
尷尬的話題就沒有必要談,不管怎麽說,人家還是在關鍵時候,為自己擋住了土司叛軍的偷襲。
“楚雄門外一戰,本來是個好機會,趁著他們出山,我們完全可以在哪裏殲滅他們。可惜,還是讓他們逃了。他們再入大山,就如同虎入深山,我們再也難以抓到他們了。”趙興到現在還一直為那一場戰鬥的不徹底,而感覺到萬分惋惜。
反倒是張慎言開始開解這個小家夥:“你還是不太懂這裏的地理人情,土司蠻夷的叛亂,之所以牽連了這麽久,關鍵就是他們太狡猾。他們從來不和咱們搞堂堂之戰,那就是打了就跑。”然後眯著眼睛看著趙興:“當初我認為,這些家夥又會來一個像畢節那樣的圍城戰。然後用你來吸引住他們,我在外麵調集大軍,給他來一個反包圍,我們就取得了決定性的勝利。但是可惜,你這裏變化太快。尤其是周圍幾萬百姓,自帶糧草幫助你守衛,讓他們看到了你不是好惹的,結果他們就改變了主意,算起來,這功虧一簣的事——”
“反倒是怨我了啦。”
張慎言點頭:“可以這麽說。”
趙興當然不能背這個黑鍋,於是就道:“其實咱們雙方還是缺少溝通,如果當時您是先將您的計劃告訴我,我是會全力配合的。可惜,你老人家就這麽突然來去,我哪裏知道你打的是什麽算盤?”
被趙興這麽回懟,張慎言就有些尷尬,然後轉變話題:“雖然我們沒有避其功於一役,但在那次戰鬥中,我也給了他們一個重創,現在,他們最多有兵力,也不過是萬把人,掀不起大風浪了。”
趙興搖頭:“打蛇不死,終將被反噬,最少牽扯著我們這五六萬大軍不能動彈,每年消耗的軍費,按照現在我們足額足餉,雲南收上來的這點錢,就又要甜到這個窟窿裏去了。”
“但是一旦我們撤軍,那1萬左右的叛軍,就會再次聚攏起來,禍害三省。”
趙興背著手低著頭,轉過身,看著像是陷入沉思,其實是將自己的表情避開他。
按照朝廷的投入,局勢的發展,在一年前更將奢安人頭送上了北京。在敵人群龍無首的情況下,隻要運籌得當,早就將這一路叛軍剿滅幹淨了。之所以拖到現在,還不是你在玩養賊自重?
張慎言老了,如果這裏的戰爭結束,按其他的辦法,就是調回北京,給一大堆虛銜,榮養起來。到時候沒職沒權的,一來不能照顧原先手下的那群門生故吏,在精神上也會有所失落。
不能說這個老人家心思壞了,主要也是這大明局勢動蕩的結果。
大明黨爭激烈,各派不斷的互相傾軋,像張慎言那一批的老人,存在的已經寥寥無幾,能得善終的更是少之又少。
之所以出現他這個異類,還不是他掌握著軍隊,主持著南方的剿匪,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作用。即便黨派如何相爭,誰也不敢拿他怎麽樣嗎。這才是養賊自重,養賊自保的好辦法啊。
但對於他來說,這是好事,但是對於整個朝廷來說,卻是壞事。趙興是不能允許因私利而廢國事的事情出現的。
轉了一圈之後回來,對著張慎言道:“東麵的建奴,已經恢複過來了。據我掌握的情報,自從他打敗林丹汗之後,已經徹底征服了漠南漠北蒙古,從北方,形成了對整個中原王朝的包圍。他已經整編完了蒙古八旗,可謂兵強馬壯,我們整個北方防線,麵對著他隨時突擊的重大壓力。”
現在,麵對大金,雖然幾次重創,但那是戰術層麵的,在戰略層麵,反倒是更加嚴重了。
“雖然我的整軍已經推行的差不多了,大明軍隊的戰鬥力機動性,有了大大的加強,但麵對越來越強大的皇太極,壓力依舊存在。所以,皇上和我都希望,南方的戰事早一點平息,讓朝廷的從三線作戰裏,抽出身子來,專心的對付朝廷最大的威脅皇太極,這一點,還請老公祖您能深刻的體會聖意,深刻地體驗國朝的艱難啊。”
趙興說了這麽一大堆,其實的目的隻有一個,那就是旁敲側擊的告訴張慎言,你作為國朝的老人,侍候了四代皇上,你應該以國為重,不要老揣著小心思。你的心思我知道。
張慎言人老成精,怎麽不知道趙興的意思。“皇上和你主持的整編全國軍隊的事,我是讚成的。同時我也理解,當初你整編全國軍隊的時候,為什麽唯獨沒有動我這裏。在這一點上,我對你還是心存感激的。”
趙興一笑了然。
“但是,我這裏也有我這裏的難處。我在這裏征戰了10年,跟隨我的將士們勞苦功高,他們一批一批的退下去,需要安置,以報答他們的功勞。而這樣的人太多了,一旦處理不好,那一群桀驁不馴的人,也會給我們弄出麻煩來。”然後自私的一笑:“老夫坐在這個位置上,就好比是坐在馬桶上,我的屁股壓著他,還沒有什麽,而一旦我的屁股抬起來,畢竟是滿屋子的惡臭。你說我該怎麽辦?”
這是實情,也是繞不開的問題。
趙興就皺眉道:“那是以後的事,以後的事隻有以後解決辦法。在眼前,我們必須用盡快的速度,解決這裏的戰亂,讓朝廷抽出心思來,全力以赴的對付遼西。對了,還有越來越壯大的西北流寇,否則局勢依舊這麽糜爛下去,這個帝國早晚是要崩壞的,您所希望看到的大明中興,就依舊是水中花鏡中月啊。”
話說到這裏,兩個人就感覺到雙方是雞對鴨講,無話可說了。
而在這個時候,趙興的心中,就有了一個決斷:趁著自己在這裏,搬開這個老朽,然後一麵推行新政,一麵剿匪,盡快的將這裏的事情料理清楚,然後輕裝上陣,對付自己兩個宿命中最大的敵人,李自成,皇太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