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9章 國與家的選擇

  前線統帥沐元化，接到了侄兒的令旨，將這個小小的紙片緊緊的攥在自己的手中，他感覺到無比的燙手，更感覺到沉重。


  因為他知道，現在他攥在手中的，不是一個簡簡單單的小紙條，而是攥著整個家族的命運，一念天堂，一念地獄。


  “叔叔，我們該怎麽辦？”


  侄兒沐仰恩小聲的詢問，這時候，他的臉色是蒼白的，嘴唇是哆嗦顫抖的，從這樣的表情就可以看出他的想法。


  “沐啟元瘋了，我們不能跟著他這麽樣走下去了。我們這樣走下去，他的死活無所謂，但是咱們整個家族就徹底的完了。”


  又一個子侄過來：“如果我們不滅了趙興，拿下楚雄，我們家族的損失每年何止幾百萬？到時候我們家族財政枯竭，怎麽樣才能維護這個爛攤子？”


  這也是關鍵。


  “新政勝利，雖然我們每年要向財政繳納600萬兩銀子，讓我們家族的財政受到損失。但是在這其中，我們還是和朝廷有條件可談的，5萬軍隊，朝廷是不可能裁撤，在上一次趙興的大裁軍中，也沒有打我們家的主意。從這一點上如可以看出，他是知道我們這支軍隊重要的。”


  沐元化一句一句的道：“趙興代表的就是朝廷的意見，就是整個大局。這一次，他能對我們大打出手，同時也足以說明，我們做的一些事，已經觸碰到了朝廷的底線。”然後意味深長的對身邊的子侄們道：“幾百年來，朝廷對我們的容忍，讓我們已經生出了一種盲目的自大。其實，這種自大，到了現在，已經成為了我們家族即將滅亡的根源。在這個時候，我們必須自省，否則就是滅門的慘禍。”


  一個年輕的子侄嘟囔一聲：“這有什麽？大不了我們割據自立。”


  此言一出，還沒等他繼續說什麽，沐元化立刻毫不猶豫的抽出了腰刀揮舞起來，砍下了他的人頭。


  這樣突然的變故，讓所有的子侄驚愕在當場，沐元化提著帶血的寶刀，冷冷的掃視眾人：“從現在開始，我不管沐啟元多麽狂妄怎麽想，但是我告訴你們，在我的身邊，誰要再敢提自立兩個字，隻要我還有一口氣在，殺無赦。”


  然後對著自己親信嫡係，大聲的下令：“將這一群人的武器全部下下，有違抗者殺無赦。”


  平時的威嚴，家中的輩分，讓所有的子侄，都乖乖的交出了武器。


  “將他們全部圈禁起來。我現在就回昆明沐府，見太夫人，請求太夫人定奪局麵。”言罷，飛身上馬，絕塵而去。


  沐府美輪美奐的後花園，一個安靜的別院中，一陣陣舒緩的木魚聲，在草堂中輕輕的傳出。沐家老夫人，正在閉目念佛，對外麵的紛紛擾擾，充耳不聞。


  九歲的沐天波跪在奶奶的身邊，也跟著念誦佛經，小臉蛋上波瀾不驚。


  最忠誠的老管家悄悄的進，趴伏在太夫人的耳邊，稟報道：“大公子已經下令第2波軍隊，準備進攻楚雄城。”


  老太太依舊波瀾不驚的敲打著木魚。


  老管家悄悄的退出去，整個佛堂，再次變得安靜祥和。


  不大一會兒，老管家再次進來，但是表情已經沒有原先的平和鎮定，匆忙淩亂，麵色變得灰白，走到太夫人身邊，趴在他的耳邊小聲的稟報：“大公子，派出了幾個屬下，要調動土司兵。”


  太夫人不急不緩的木魚，立刻停了下來。


  扭頭對老管家下令：“封閉雲南四城，追擊那幾個派出去的屬下。”


  “怎麽處置？”


  “殺了。你親自盯著，銷毀手令。”


  老管家唯唯諾諾稱是，轉眼下去安排。


  太夫人對著佛祖施禮磕頭：“對不起佛祖，不該在您的麵前說殺，但這已經是生死攸關，老身不得不為啊。”


  然後扭頭看向自己的小孫子。


  沐天波正扭頭看過來，祖孫對視，沐天波小聲的詢問：“奶奶，真的要殺人嗎？”


  太夫人長歎一聲：“跟我出去，在佛祖麵前說殺人，是對佛祖的冒犯。”


  祖孫兩人走出來，默默無聲，好久之後，沐天波再問原先的問題：“奶奶，真的要殺那些人嗎？”


  宋老夫人黯然長歎一聲：“非是奶奶心狠，但家族的利益大還是一個人的利益大？一個國家的利益大，還是一個家族的利益大？”


  “家族利益大於個人，但國家——”


  宋夫人頓住腳，死死的盯著沐天波，讓沐天波把想要說的話，吞到了肚子裏：“孩子，你一定要記住，我們沐家能有今日，不是我們祖先多麽努力，也不是我們這些子孫多麽出眾。完全依賴的是，我們的祖宗當年對皇家的忠誠，這才有了你我現在的榮耀與富足，才有了我們沐家的繁衍生息。”


  這一點宋老夫人沒有說錯。明成祖永樂四年，西平侯沐晟以征交趾功，晉封黔國公，食祿三千石，子孫世襲。沐晟是沐氏第一位黔國公，但沐氏的興盛其實始於沐英。


  沐英年少父死，隨母避兵亂，母又死，八歲時被朱元璋收為義子，從朱姓，在朱元璋夫婦身邊生活。十八歲時，授帳前都尉，鎮守京口，不久升任廣武衛指揮使，由此開始了他為朱明王朝征戰一生的曆史。洪武元年，明太祖命其複本姓，朱元璋與他由父子變為君臣。洪武十年，以功封西平侯，世襲。洪武二十五年六月，在雲南病逝，“訃聞，上哭之慟，輟朝，遣祭。”當年十月，追封黔寧王，諡昭靖，成為明代唯一個以侯爵而追封王爵的功臣。西平侯也以“親戚之家”被明太祖列與《皇明祖訓》之中。


  “大明封公侯無數，但現在能存續的有幾？而我們之所以依舊存續，就是一個忠心。若沒有這兩個字，我們如何能到今日？”


  沐天波若有所思。


  宋夫人拄著拐杖繼續一麵前行，一麵繼續教導：“不要妄想成為藩鎮獨霸一方，我們是沒有那種可能的。隻要我們生出了這樣的野心，隻要皇上一道聖旨，我們家族就立刻灰飛煙滅。你雖然還小，但一定記住，堅定的忠誠於這個朝廷，才能得到朝廷對我們的支持，才讓我們在蠻夷環視中，得到漢人的支持擁戴，才能在南方諸國的對抗中，立於不敗之地啊。”


  沐天波想了很久，最終堅定點頭：“奶奶，我懂了。”


  宋老夫人站住腳跟，看著沐天波，“你真的懂了嗎？”


  “真的懂了。”


  “那就好，那就為我們所依賴的大明付出你的忠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