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準了
屋外,紛紛探出頭來查看的人們帶著各自的結論,竊竊私語著關上房門,回到自己的房間。細細聽來,極容易聽見一兩句。
“……瞧這姑娘一腳踹開門的勁頭,估計是來捉奸的……”
“……這樣好看的人兒真是第一回見……莫不是被人強了……”
“……我看不像,瞧這架勢,反倒像霸王硬上弓啊……”
議論紛紛之間,唯有樓上最靠左側房間的中年漢子沒有出聲,靜靜地看著花枝火紅鮮豔的背影奔遠,默不作聲地站著,直到看見藥爾也衣冠整齊地緩步踱出房門,才轉身回屋。
一開門,正大眼瞧見地便是穿著皂青褙子約摸十七八歲的丫頭,支棱著一條腿踏在床沿,睜著瞳白分明的圓眼斜覷著他,手裏的長鞭輕輕握著,另一端則死死纏在麵色慘白病怏怏的婦人頸間。
靠床頭坐在椅子上的則是一個圓臉大眼,看起來有幾分稚氣的少年,安靜看著腳下的石磚地麵,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中年漢子收回目光,快速地抬手揖了一禮,彎著身,言辭間帶著小心翼翼地討好,問道:“女俠,您讓我盯著的兩個人都已經走了,您看……是不是按照說好的,將拙荊放了?”
女子聞言一笑,眼角彎彎如上弦新月,笑道:“隻要讓我們在這裏多呆上幾個時辰,而且你們也都安安靜靜別多說話,一切,就都好說。但是要時不安分……”
話語未完,在病弱婦人頸間的鞭子象征性緊了緊,立刻引起婦人一陣劇烈的咳嗽。
“別別別!”漢子立刻慌了手腳,連忙跪在地上,頭磕著地,額頭的汗匯成流順著額角下淌“女俠,您說怎樣便怎樣,絕不出聲,絕不出聲!”
女子半垂眸,不置可否,手腕輕抖,眨眼間鞭子便纏回腰間。婦人一見沒了束縛,急忙跌下床來,撲到丈夫的懷裏去,攥著漢子的衣襟瑟瑟發抖。漢子也抬手攬住婦人,一邊貼在耳側小聲呢喃,一邊撫著後背以做安慰。
好一副鶼鰈情深。
女子垂眼看了片刻,放在腰間軟骨鞭上的手,下意識的摸了摸懷裏的袖裏短劍,一時間同那少年一樣靜默無言,也不知在想什麽。
這兩人不是別人,正是昨夜臨時連成一盟圖事的慕淺與阿言。說好聽是一氣連枝,說穿了,其實就是多了個拖後腿的。若說以現在的功力,無論南下還是北上,慕淺都有十足的把握讓花枝和毒醫追不上,如今多了個走不快的阿言,此法顯然是行不通了。
既然行不通,隻能改走別路,當即便選了一間房,挾持了這對夫妻,處在暗處靜靜躲風頭。
那句話怎麽說來著,越是危險的地方越安全。越是以為他們逃跑了,越是要呆在原地。
一兩個時辰過去了,客棧前堂漸漸嘈雜起來。慕淺依舊保持著半靠著床的姿勢,無聊地擺弄繞出一截的鞭尾。中年漢子抱著婦人縮在牆角,一下一下撫著後背。婦人臉色原來越白,捂著嘴壓抑著咳嗽,生怕咳嗽的聲音大了惹得慕淺不高興,可是越壓抑越是忍不住,往往到最後,咳得驚天動地。
男人手忙腳亂地為婦人順著氣,似乎忘記了現在是什麽情形,起身便要走到桌子前去倒水。
一直不吭聲的阿言就坐在桌子旁邊,見男人匆忙走過來,圓眼微抬,突然出手,一掌打在對方的胸口上。男人連趔趄了兩步,痛楚地捂著胸口倒在地上,順道扯翻了桌子,茶壺茶杯乒乒乓乓碎了一地。
婦人連忙爬到男人麵前,一邊泣不成聲地問著怎麽樣,一邊去扒男人的衣襟,探察傷勢。
慕淺冷著眼,默默做壁上觀。
阿言這一掌打得雖然重了些,但是收了勁道,男人頂多就是皮肉淤青,疼歸疼,無礙性命。
至於阿言為什麽出手,天知道這家夥腦子是什麽回路構造。一掌打完之後,又像個沒事人一樣,左右手交疊放在膝上,半垂眼默默地盯著地麵,端端正正坐地筆直。
有病。慕淺邊想邊翻了個白眼。
而另一邊,婦人還在抽抽噎噎地哭著,漢子一直說沒事,也止不住婦人的淚水。起初還不覺得什麽,但久了,女人啼哭的嚶嚶之聲就像有千萬隻蚊子飛蟲在耳邊嗡嗡作響。
慕淺實在心煩,軟骨鞭一甩,劈空而下落在婦人腳前的地麵上,如起驚雷。
“別吵。”語氣極其不耐煩。
婦人果然也配合地安靜下來,其實應該說不得不安靜,因為——
嚇昏了。
看見妻子昏過去,男人的臉色迅速蒼白起來,平凡普通的臉上盡是無措的慌恐,膝行而前撲跪在慕淺麵前,一頭磕在地板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
“求女俠讓我去找大夫!!”
“隻不過是昏過去了而已,找大夫”慕淺斜睨男人一眼“小題大做了吧。”
“拙荊身子骨向來都弱,經不得任何驚嚇……”
慕淺笑眼一彎,道:“怎麽,你這是來指責我?”
聞言,男人急忙連磕了幾個響頭,惶恐地回答“沒有沒有,小人怎麽敢,隻不過拙荊有了身孕,再加上一直以來纏\/綿病榻,實在不比得常人,求女俠您開開恩,開開恩。”
身孕?慕淺眼下一跳,不知怎麽突然想起自己跌落山崖後接生的那個孩子,小小的,皺巴巴的一團,醜得像隻褪毛猴子。
本來,按照慕淺的性子,管他有天大的理由,就算這個女人死了又如何,也礙不著她的事,要是漢子來鬧,索性一並殺了了事。
可是偏偏“不準”那兩個字一直在嘴邊繞,怎麽也說不出去。
南木頭溫和舒朗的聲音一直就在耳邊繞。
“上天有好生之德……上天有好生之德……”一聲接著一聲,繞得人心煩。
知道了,知道了!
慕淺恨恨地咬咬牙,百般不情願地道:“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