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相信

  “黃牙”在鎮上的婆家收到消息後,急匆匆的出發趕來,等趕到暖泉村已經是隔天清晨,不出意料的吃了閉門羹。


  任憑“黃牙”的的婆婆和相公怎麽伏低做小,劉家大門依舊緊閉,拒不接客,連個吱聲的都沒有。該哄孩子的哄孩子,該吃飯的吃飯,一點也不理會門外討好的低聲絮語和從不間斷的叩門聲,堅定用行動表明這個下馬威將持久且有力。


  想想也是,自家女兒替婆家懷著孩子,也不要求你婆家眾星捧月亮般的供著,隻是再怎麽不應該,也不能上手啊!


  昨日的早產就是因為情緒太過激動加上路上顛簸,動了胎氣,不足月就破了羊水。


  若是這孩子沒生出來,一屍兩命,可想而知,劉家今天就絕不是隻是閉門不見,反而應當是院門大開,呼上親朋和好友,二姨與小舅,抄上那種看起來一下就能解決對方的家夥事兒,如鎬頭菜刀,磨刀霍霍相向,不拚個你死我活不算完。


  慕淺有感而發的想著,然後“哧溜”一聲喝光碗裏最後一口滑香鬆軟的雞蛋羹,心滿意足用袖子擦擦嘴角,打了一個飽嗝。


  不得不說,劉嫂子的手藝真是不錯,比起四方城食來樓的掌廚也不遑多讓。這雞蛋羹蒸的鹹淡適中,鮮香可口,讓慕淺恨不得把舌頭也一塊兒吞進去。


  果然,高手在民間。


  可惜隻能吃一碗。


  雞蛋倒是不缺,但是不逢年過節,村人誰也不願早早的就把這能換錢使的東西,犒賞了五髒廟。慕淺能吃上一碗,還是借了“黃牙”產後恢複需進補的光,還有被劉嫂子說成救人一命七級浮屠的偉大功績。


  想想也真是摳門,救了兩條人命,才換來一碗雞蛋羹。


  慕淺一眼望向窗外,南城正手忙腳亂幫著劉財旺堵著院門口,一雙鳳眸聚精會神的盯著滿院子四處亂竄的母雞,向前猛地一撲,卻撲了個空,踉蹌幾步才停住身形,灰頭土臉的在一片濺起的砂土裏,彎下腰猛烈的咳嗽著。


  不過算了,好歹晚上還能吃頓雞。


  另外,南木頭雖然沒什麽名氣,但好歹也是“三門”之中的獨占鼇頭的雲清宗門下大弟子,淪落到抓雞這種地步的場麵看著還是很令人倍感愉悅的。


  慕淺忍不住笑眯眯的彎起眼角。


  黃牙的婆家人還沒堅持到下午,就不聲不響鳴金收兵,躲到村內不知誰家歇息去。


  慕淺覺的窩在屋子裏太悶,提出想要出去逛逛的時候,劉嫂子還一臉為難的說:“按道理來說,這倒沒啥,可是姑娘你看,這一開門,門外那兩個人還以為這事兒就算過去了呢?”


  可是等小心翼翼的開門發現門外連個人影的都沒有的時候,劉嫂子表情快速的一變,臉色鐵青,像吃了隻個大飽滿且多汁的綠豆蠅。


  不能笑,不能笑,晚上還等著吃雞。


  慕淺猛咳嗽兩聲,努力的壓製住湧到唇邊的笑意,然後揮揮手作別,沿著村路向更深的村裏走。


  正值初夏農閑,村落邊茂盛的榆柳之下,總有閑著的村人,借著午後樹下這一捧涼蔭,慢慢的搖著蒲扇,邊納涼,邊重複著不知不覺說了許多遍的張家長李家短。


  風一吹來,枝影婆娑,濺起一樹蟬鳴,越發安寧祥和。


  有人認出慕淺,拔高了聲音喊住她:“小姑娘,真有膽量和氣勢,好樣的。”


  慕淺回望過去,眯著眼,在灼灼陽光下看不清對方的臉,隻是聽見那語氣裏都是滿滿的笑意。身影微微一頓,點頭致意,又慢慢走遠。


  在這樣的地方總覺的心情格外祥和,因為沒有相關的人,也沒有利益衝突,不含算計利用,一句誇讚就是一句誇讚,可以心安理得的接受。


  路上遇到一群七八歲的孩子,赤著膊趴在樹上抓天牛,抓到了的孩子就互相舉著比誰的個大,誰的須長,誰的力氣大,比贏了就手舞足蹈的歡呼,比輸了搭著稚氣的臉扭頭再去找。


  慕淺路過的時候,靜靜站著看了一會兒,孩子們停下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一個曬的黑不溜秋的小不點挺著瘦弱的胸膛問:“你誰啊?”


  慕淺沒回答,也沒有表情。


  小不點看著慕淺沒反應,過了一會兒,覺的沒趣,又轉頭繼續玩去了。黑漆漆的小臉上,一雙棋子似的眼睛熠熠的發亮。


  慕淺想起昨天自己親自用手拽出來的嬰兒,今早起身後,南城拉著自己去看過一次。


  軟綿綿的一團,小小的五官比出生時稍稍的舒展開一些。嘴裏含著肉呼呼的手指,安詳的睡在黃牙的身邊。


  那個孩子也會這樣長大吧?這樣無憂無慮玩耍著長大。


  邊想著,邊走的自己渾身也熱起來,估計還有兩刻鍾就又該到了寒氣發作的時辰,慕淺打算抽身回去。


  正要轉身,回頭不期然碰上不知何時開始跟在自己身後的南城。


  南城尷尬一笑,手足無措的撓撓頭,結結巴巴的道:“我。。我隻是。。擔心。。。你。。寒氣發做,絕。。。絕對沒有跟。。蹤你的意思。”


  慕淺看著南城低著頭,在胡須裏暈紅的一張臉,隨即眼角一彎,輕笑:“嗯,我知道。”


  而心底卻是一緊。


  縱然是內力消散到隻有三層後,自小練就的眼力和耳力卻都還依舊敏銳。


  但現在,南木頭與自己處在如此近的距離,竟然都沒有察覺。


  果然是越來越嚴重了麽?看來要抓緊時間了。


  “那個老大夫什麽時候回來?”慕淺抬頭問走在身邊的南城。


  南城刮刮鼻梁,微微低頭沒有看慕淺。


  “上午我去問過,說是耽擱了一天,明天早上回來,他一回來,我們就去。”


  “哦。”慕淺並沒有鬆氣。


  說實話,這寒氣來的邪門,連是病還是毒,慕淺都不清楚。況且是這小小山村裏的大夫,醫術好壞猶未可知,不得不叫人擔憂。


  若萬一治不了,下一步去哪裏找誰治?

  想原定計劃的那樣,去藥王穀?連慕淺都不確定自己能不能撐到趕到藥王穀的時候。


  現在的自己,每發作一次寒氣,都可以感覺精神和力氣明顯的衰弱下去。


  再過幾日,可能像這樣出來走走的機會都沒有了。


  這樣想著,慕淺不自覺的蹙緊眉頭。


  就在這時,突然從身邊不輕不重,不卑不亢的響起一個聲音:“我不會讓你有事。”


  南城的聲音很平穩,卻透著滿滿的堅定。黑白分明的鳳眸裏緊緊鎖著慕淺微微睜大眼睛的臉龐,明明隻說了一句話,卻讓慕淺從這眼神中聽到更多更深沉的話語。


  心底忽然就有一小塊地方微微的柔軟起來,微微搖晃著,撼動一池春水。


  慕淺聽到了,南城在說“我以生命起誓護你周全”,也說著“請相信我。”


  明明就沒什麽根據,也沒有可以篤定的理由。明明很清楚南城其實就是一根武功也不高,頭腦也不好的爛木頭,不知道為什麽,就在這一刻看著他的眼睛,就是相信他了。


  相信他會做到。


  自己啊!真的是越來越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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