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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鐵龍閣

  三天前,南城慕淺德清三人從四方城出發。三天後,這三個人還在四方城。


  問緣何至此?去問南木頭,一個見義勇為的好青年。


  那天,剛出四方城不足十裏地,陽光正好,浮雲白日,山川綿延毓秀,風過葉動,碧波成海。景色可人,適宜出行。


  沒等慕淺感慨完,驀地就從前方的山峽處傳出刀劍碰撞,廝殺呐喊之聲,間有淒厲的嚎叫。


  慕淺心下咯噔一聲,暗叫不好。剛想轉身和南城商量是不是換條路走,隻可惜,連頭都沒來得及回得上,隻感覺身側一陣疾風駛過,南城駕馬的背影已在前方越來越遠。


  事實證明,想阻止南城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根本就是慕淺的癡心妄想。正道弟子多管閑事最討人煩,一群被俠義精神洗腦的蠢貨,什麽都想著參合一腳。


  德清眼睛一瞬間亮的發光,腰板挺得筆直,連踹三腳馬鐙,像風一樣跑遠了。留慕淺一個人在風中淩亂。


  去吧去吧!砍死你們得了!

  雖說慕淺這麽想著,也不能不上前去,連德清都一臉興奮地跟隨而上,自己幹站著也不是回事兒,況且離打鬥之地這麽近,就當看一出免費的武戲。


  (德清的內心活動——傳說中的除暴安良是不?這就是江湖?我是不要成大俠了?~(≧▽≦)\/~啦啦啦)

  隨後慕淺也打馬而上。


  眼前是兩夥人在火拚,一夥人身穿湖綠側襟短打,後背正正當當的繡了一條玄龍,另一夥人手持砍刀,統一黑麵,綠林草莽。而人群中心是散落在地上的鏢車,玄龍的三角鏢旗就插在車上箱子的正中。


  很明顯,押鏢遭遇劫道的。


  而且這群鏢師還不是一般人。鐵龍閣,三門二穀四奇閣之中的鐵龍閣。


  鐵龍閣這個門派比較怪,說是江湖門派,但卻是以押鏢為生,也沒有獨門功夫,門下弟子使劍使錘使長刀使什麽的都有。功夫也是弟子自己東家一撇,西家一捺湊來的,實用性有餘,高度不足。


  在了解江湖形勢之時,慕淺曾就這一點提出疑惑。這麽不入流的一個門派為什麽地位卻被捧得這麽高。


  然後教主狠狠地拍了一下慕淺的後腦勺,恨鐵不成鋼的咬著牙:“我剛才講的被狗吃了?!!!你能不能上上心!”


  “撇去咱們的勢力的不說,正道江湖勢力最大的是雲清宗,與各門各派都有利益往來,威信也高。但是要論門徒最多的人卻是鐵龍閣,因為收徒要求低,即使根本沒有學功夫的根骨也可。這個門派是以數量多,分布廣取勝,幾乎壟斷整個鏢行,富得都他娘的流油。”


  說白了,鐵龍閣是靠人海戰術取勝。


  所以,麵前腥風血雨的械鬥,充其量就是兩方人拿著大刀在那毫無技術含量的砍來砍去,看久了還覺得有點搞笑。


  但是南城一參戰,形勢完全倒向了鐵龍閣一邊。雖然慕淺覺的南城功夫不過爾爾,但是鶴立雞群,因為腿長,總比其他老母雞要顯眼。


  這是慕淺第一次看見南城拔劍,平日裏那把劍要麽跟擺設似得掛在腰間,要麽就幹脆不佩,像忘了有這麽一回事,直接扔在馬車或房間裏。幾乎都要讓慕淺忘記,南木頭是使劍的。


  南城使出的雲清宗六十四式化清劍法,素有盛名。


  據說雲清宗有一弟子,名為君邪,將此劍法融會貫通之後,一人殺進紅蓮邪教,雖千萬人,依舊勢如破竹,銳不可當,直取邪教教主項上首級,毫發無損全身而退。這是江湖正道人的版本。


  據說有一不知天高地厚的雲清宗宵小君邪,單槍匹馬闖進聖教總壇,還沒走兩步,就被砍死了。這是紅蓮教的版本。


  但是關於君邪的下場,兩個版本是一致的,一種是被砍死的,一種是在武林盟抵禦邪教時被砍死的。


  此後再無化清劍法的傳說。


  南城這化清劍法舞的也算是行雲流水,一襲灰衣,手持劍鋒寒芒。雖內力不濟,沒有千鈞之勢,但身姿強勁又不乏輕盈柔韌,遊刃有餘的用劍背一招製敵。從容不迫,不驕不躁。要不是背景太血腥,擺個酒桌,配上這氣質清華仙風道骨的劍舞,都能湊台堂宴了。


  德清顯然是平時練習不夠,相同的劍法,南城舞的若風如水,德清卻滯澀笨拙。


  見義勇為之後,南城綁了這群匪徒,囑咐鐵龍閣移交給官府,然後就準備動身走人。但是鐵龍閣的一個頭頭,寬臉濃眉的二十多歲的青年,抱住南城的胳膊就是不肯撒手。


  “在下杜奉,家兄杜廉乃是四方城鐵龍閣分舵主,我和家兄早年也受過雲清宗前輩的指點,若不嫌棄,這位大俠,就隨我回四方城,讓我好好盡地主之誼。”


  “杜少俠謬讚,大俠的稱號南城實在受不起。若是不嫌棄,直呼我的名字就行。再者,就不便多加叨擾,我們還急著趕往藥王穀。”


  杜奉一聽,大笑著拍拍南城的肩膀:“大俠,不,南兄弟,不急,過兩日我們鐵龍閣也有鏢要去往藥王穀,抄近路,方便快捷,比這麽走要快上四天不止。再言之,結伴而行,不也有個照應?”


  南城百般推脫無效,見慕淺和德清也表示讚許,於是也隻好點頭。


  德清答應是為了見識見識鐵龍閣。


  而慕淺還想試試看,是不是還能打探到賣唱女的消息。因為現在可以獲得的蛛絲馬跡總讓慕淺覺得不安。


  小扶風,教主,合歡門。總覺得在她下山之後,一定,一定出了什麽變故。


  杜家在四方城東,內院外院套合,堂屋廂房相托。府邸西南角穿鑿而出的溪澗引自運河活水,對角穿過整個庭宇。覆簣土為台,聚拳石為山,環鬥水為池,刻零石為橋。縈廊迂回,香榭雲亭,匾額楹聯一應俱全,明明是個武人的宅子,卻十足十的風雅玲瓏。


  慕淺比比自己身上半舊不新的百襇裙,在看看鶯語巧笑的丫鬟身上簇新的束腰廣袖湘緞裙。


  人比人,真是得死啊!一個丫鬟穿著就可以稱作是錦衣華服,教主那老頭說對了,富得都他娘的流油。


  杜奉倒是客客氣氣熱情周到,衣食住行,煥然一新。


  明明是兄弟兩個,一母同胞,偏生當家的大哥杜廉卻是一副尖臉細眼,麵色陰沉。見到救了自己弟弟的恩人南城也就是冷淡的點頭,一雙眼睛略微斜瞟,有些不屑,更兼有倨傲。然後就拂袖離開。


  德清直皺眉,低聲喃喃在南城耳邊抱怨“這是什麽人呐”,杜奉隻好尷尬地向南城賠笑。“家兄性子比較冷淡,南兄弟請不要介意。”


  南城又是一頓客氣的“不介意、不妨事。”


  慕淺對杜廉的那個眼神格外的不舒服,不過在晚膳吃完肥滿多汁的烤雞就沒了感想。當晚由婢女領著進入廂房,然後慕淺對鐵龍閣富得都他娘的流油這件事有了進一步的認知。


  綾羅錦帳,樟木雕床,床鋪格外柔軟舒適,綢麵錦被還熏著冰麝香氣,桌麵上青花淨瓶裏供著一枝新開的白山茶,意料之中的好眠。


  第二天一大早,神清氣爽的慕淺出房門就見同樣神清氣爽的德清。


  玉冠束發,青衣紗氅,露出圓潤光潔的額頭,愈發顯得眉清目秀,像哪家不諳世事意氣風發的富貴少年郎。


  慕淺拍拍德清的肩頭“喲!還挺像樣。”


  德清估計是換了新行頭,心情還不錯,衝著慕淺眉梢一挑,一副“那還用說”的表情。


  慕淺被逗得一樂,然後又問“你大師兄呢?”


  “應該在房.……大師兄,早啊。”德清話頭一轉,對著慕淺身後打招呼。


  慕淺回身去看南城。同樣的玉發束冠,同樣的青衣紗氅,卻生出不同於德清的溫潤如玉之感,腰身勁瘦,寬肩窄腰,長身玉立流風回雪之姿,如同雪巔青鬆般昂然挺拔,美好的令人生出無限遐想。


  可是,向上看南城的臉,嗬嗬,依舊埋在一團亂蓬蓬的胡須裏。隻有一雙清涼溫和的鳳眸在外,光彩流轉,微微染著濕氣。


  慕淺原來以為,南城會趁著這個機會,把胡子刮一刮,看來是自己想多了。


  希望落空,還是有那麽點失望的。


  “早。”


  然後南城摸摸鼻梁,轉向慕淺鳳眸淺淺的一彎“慕姑娘,早。”眼神清澈透亮,盈盈生光。


  有那麽一小瞬間,慕淺被驚豔到了。然後轉下看向那一團亂七八糟糾結在一起的胡子,也是那麽一小瞬間,什麽想法也沒有了。


  在偏廳用過早膳後,南城閑閑的喝水,慕淺閑閑的就著瓜子磕牙,德清說自己要四處走走,然後跑沒影了。


  於是就剩下南城和慕淺兩個人麵對麵的坐在偏廳,一時間雙雙無話,氣氛冷場。慕淺自是不在意,但是南城望上去卻是一臉努力在想話題的表情,有點猙獰,很像。。。便秘。


  眼看南城的脖子越來越粗,耳根越來越紅,嘴唇在胡須裏囁嚅著,硬是擠不出一句話。慕淺在心底長歎了一口氣,絕壁沒有見過比南木頭還要自虐的人。慕淺將嗑好的瓜子仁一口塞進嘴裏,拍拍手,轉身麵向南城,一雙圓眼笑彎成月牙。


  “南大哥,雲清宗是什麽樣子的,好玩麽?”


  “啊?啊!好。。好玩。不對,也不是特別好玩。”南城突然被問到,慌張之餘,整個人也鬆了一口氣。


  終於不用自己想話題了。


  可是之後慕淺有點後悔了。南城是一個門派榮譽感歸屬感極強的大話嘮,說起雲清宗,嘴就再沒合起來過,隻見其衣襟前的胡子不停地在抖。此後的半個時辰,慕淺認識了雲清宗上至厲害的無人能敵太祖師下至後院掃地老吳養的那條隨地拉撒的哈巴狗,大到門派結構,小到南城下山之前的那盤清炒土豆絲有點發鹹。


  媽蛋!以後再也不可憐你了!


  就在慕淺一邊在心底憤憤,一邊聽得昏昏欲睡之際,隻聽見前來續茶的婢女,用並不儂軟的聲音發出一聲嬌俏的驚呼。


  “恩公?你怎麽在這裏?”


  抬眼看向對麵表情有些困惑的南城身邊湖綠色的身影,慕淺的困意瞬間消失。誒呦喂!我當是誰,這不是我朝思暮想的賣唱女麽?


  終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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