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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2章 心思

  第012章 心思


  === 第012章心思 ===

  李徹覺得自己是魔怔了。


  無論是今日橫在譚孝面前不讓譚孝上前,還是狠狠踩了譚孝那一腳,更或是,先前楚洛額頭貼上他額頭,他心中好似冷不丁的驟停了一下。


  那是不同於早前,一匹馬同人的親近。


  李徹蜷在馬廄里,他彷彿有些喜歡楚洛了。


  有些喜歡就是……


  他也說不好,興許是,他稍許喜歡她,但她在他心中還沒這麼重要。


  李徹一雙眼睛空望著夜空星辰,彷彿沒有旁的睡意。


  今日是他墜崖的第六日上頭,今晚一過便是第七日了,時日不算短了。


  雖然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但一直沒有文山的消息傳來,眼下想從東昌侯府的馬場出去似乎又遙遙無期,李徹腦中要思量的東西似是越來越多,也越來越沉重。


  但這份沉重,又時而被心中忽然湧現的楚洛的笑容和聲音沖淡,還有她雙手撫上他額頭,鬃毛和後背時特有的柔和與暖意……


  他不知道他這幅模樣還會持續多久,亦或是永遠都是這樣,但在這陌生的東昌侯府的馬場內,他只有同楚洛一處時,心底才似片刻安寧。


  李徹幽幽閉眼。


  不知隔了多久,才昏昏沉沉入寐。


  說昏昏沉沉,是因為覺得腦袋中有幾分渾渾噩噩,似是漿糊一般,很有些頭疼。而他耳邊,不停有類似大風灌入洞穴的聲音,還參雜著斷斷續續的說話聲,吵得得他不得安寧。


  雖然不知大半夜的,馬場外怎麼會有這麼大的灌風聲,但誰會在東昌侯府的馬廄外一直不停說話的?


  李徹想睜眼,但他的眼皮子實在太重,彷彿重得抬都抬不起來,也睜不開。


  他想四條腿如往常一樣一蹬,直接站起來,也都同灌了鉛一般,動彈不了,也翻不了身。


  李徹覺得很有些惱,連匹馬都有夢魘嗎!


  但惱火過後,李徹很快平靜下來。


  等他靜下心來,好似才從這呼呼的灌風聲中仔細聽出些許端倪,灌風聲時大時小,時長時短,所以這隱在灌風聲中的說話聲聽起來便是斷斷續續,隱隱約約的。


  要從這斷斷續續,隱隱約約的說話聲中辨別出是誰,很有些難度,但李徹覺得這說話聲有些熟悉。


  在東昌侯府的馬場內,他總共見過的人都沒幾個,要說熟悉,最多只是楚洛和馬場的飼馬小廝幾個。


  楚洛是女子,這聲音分明是男子的;馬場的小廝大都年輕力壯,聲音洪亮,但這聲音……分明低沉厚重,不是年少之人……


  李徹眼珠子不斷得轉動著,試圖從這半是夢魘,半是魔怔的狀態中儘快清醒過來。也許是他的努力真有效果,他耳邊灌風般的聲音真的漸漸散去,李徹深吸一口氣,似是撥開迷霧后,老沉的聲音傳來,「陛下昏迷已有六七日了,眼下還能勉強喂葯和湯水,也能撐些時候,但長此以往,怕是會龍體受損。」


  是太醫院院首婁金清?

  李徹僵住。


  此次前往文山祭天,婁金清是隨行的太醫,有婁金清在的地方,一定是文山!


  李徹心底砰砰跳著,是他的意識回來了嗎?


  方才他以為還在東昌侯府的馬廄里,李徹並未多留意,而眼下,他分明身在床榻上,不是馬廄內的草垛里,床榻是柔軟的,身上還蓋著錦被。


  李徹的眼皮雖然睜不開,但有昏黃的燈光透過眼皮傳到他的意識里,屋中還點著他慣來喜歡的檀香!

  是文山腳下的行宮!


  李徹近乎確認,他眼下就躺在行宮內,他的寢殿里。


  李徹只覺一股狂喜從心底竄起,他想掙扎著起身,但就是動彈不了,整個人就似石化了一般,不受他控制,除了呼吸,他連眼睛都眨不了。


  方才的說話聲后,婁金清似是告辭退了出去。


  另外兩道腳步聲一前一後臨到他跟前,在龍塌前駐足。


  其中一道聲音,就是先前李徹在嘈雜的灌風聲里聽到的那道沉著冷靜的聲音,「再有官員問起,就說陛下還病著,不想回京途中折騰,太醫也囑咐在文山養病,等過些時日再啟程返京。」


  太傅!是太傅!


  李徹心中激動。


  殿中,另一道聲音應道,「太傅所言極是,下官照此去做。」


  這聲音是封連持!


  封連持是他新晉提拔的左相,在朝中威望還不算高,他是打算日後重用。


  他眼下還昏迷著,朝中這些世家封連持怕是鎮不住,此番多虧有太傅在,朝中上下還是很忌憚太傅。


  太傅和封相都是他信任的人。


  有他二人在文山坐鎮,所以迄今為止,朝中上下還未生出旁的流言蜚語來,都道他是染了風寒,在祭天時忽然昏倒,而後遵太醫醫囑,在文山將養,就近處理朝政。


  李徹耐心從聽封連持口中聽他說起自己昏迷這六七日來,文山這裡發生的事情,李徹先前懸著的心彷彿也陸續安定下來。


  稍後,又聽封連持嘆道,「方才聽婁太醫的意思很隱晦,若是再隔十天半月,陛下還是醒不過來,便要做好醒不來的準備……」


  太傅雙手覆在身後,雖沒有應聲,但重重嘆了嘆。


  兩人都想到同一件事 —— 陛下自登基以來,一門心思放在新政和改革上,後宮空無一人,膝下連可繼承皇位的子嗣都沒有。一直以來,朝臣都在擔心皇室開枝散葉的問題,唯一不急的似是只有陛下一人。


  若是半月後,陛下還未醒來。


  遇刺昏迷的消息傳出,恐怕陛下的叔父,兄長都會蠢蠢欲動,屆時長風免不了陷入混亂的局面中。


  太傅喉間輕輕咽了咽,嘆道,「陛下會醒過來的。」


  封連持垂眸頷首。


  太傅和封連持先後出了寢殿。


  如今寢殿已不讓外人入內,只有在文帝近前伺候的內侍官,宮女,侍衛和太醫,太傅,封相幾人。


  太傅和封連持剛出了寢宮不久,便有端著水盆的內侍官上前,跪在龍塌前。


  先前太醫院院首親自替陛下餵了葯,眼下,內侍官上前替李徹洗臉。


  溫熱的水汽佔在臉上,李徹竟然都能感覺得到。


  李徹的眼珠來迴轉動著,拚命想要睜開眼,呼吸也越加急促,但內侍官面前伺候的人卻依舊安靜得躺在龍塌上,同往常一樣,沒有半分動靜。


  李徹咬緊牙關,他要怎麼才能醒過來!

  李徹急如熱鍋上的螞蟻。


  內侍官替他擦完臉,又伸手撫起他的手,擰了毛巾替他擦手,李徹攥緊掌心,似是用盡了全身力氣,內侍官正用溫熱的毛巾替他擦拭著掌心,忽得,只覺他掌心輕輕顫了顫。


  內侍官愣住,他先前可是錯覺?

  內侍官一面驚訝抬眸,看了看龍塌上的文帝,一面詫異低眉看向文帝掌心,只見文帝的指尖確實肉眼可見得動了動。


  內侍官大驚,「陛下?陛下!」


  李徹也愣住。


  耳旁繼續是內侍官驚喜又慌張的聲音,「快快!喚太醫!喚太醫!」


  「陛下!陛下!」


  忽得又參雜了旁的聲音,「輕塵……輕塵……」


  「陛下!」


  「輕塵?」


  李徹只覺得腦海中兩道聲音相互交織著,一時讓他分不清在何處,亦吵得他頭痛欲裂一般。


  等他終於在渾渾噩噩的狀態中清醒,「嗖」得一聲站起起來,喉間重重咽了咽,才發現周圍還是早前的馬廄。他喘著粗氣,一臉錯愕,身前的人還是一直照看它的飼馬小廝。


  李徹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他不是在文山行宮內了嗎?

  怎麼又?

  李徹腦中一片混亂。


  而輕塵得突然站起,給飼馬小廝嚇了一大跳,徑直往後,一屁股跌坐了下去。


  這好端端得,一驚一乍,他方才來看它時,怎麼喚都喚不過來吃草,他以為它那根筋又抽了,又開始絕食。等打開馬廄進去一看,卻見輕塵側躺在馬廄里,一動不動。


  飼馬小廝嚇壞,上前又喚,又推它,但它似是根本沒有動彈。


  飼馬小廝心中大駭,伸手去摸,分明還有呼吸在!

  飼馬小廝這才開始蹲在它面前拚命推它,和喚它的名字,但它一直都沒有反應,在小廝心中覺得十有八.九壞事了的時候,它又「嗖」得一聲站起,如一顆松一般,嚇得飼馬小廝直接往後跌到坐下。


  這馬真是的!

  飼馬小廝心有餘悸,拍拍屁股站起來,也才見輕塵似是早前獃滯的目光才緩了回來。


  小廝感嘆,「祖宗!你這又是做什麼!」


  他是真心實意覺得它是祖宗!


  自從它來了馬場,絕食過,逃跑過,將人摔下來過,還險些伸蹄子去踢人過,簡直集各種幺蛾子與一身,旁的所有的馬加一起事情都沒有它多,不是祖宗是什麼!

  但它確實很通靈性。


  飼馬小廝上前,一面嘆氣,一面伸手撫它的鬃毛,輕聲道,「我知道你小子特別,哥我見的馬多了,沒見過幾個像你一樣跟個猴精兒似的,會聽人說話,會看人眼色,心高氣傲,還會見人下菜碟……別說我昨日沒看見,你分明是特意懟二公子的,最後還踩了他一腳,是不是?」


  李徹果真轉眸看他。


  見它這般表情,飼馬小廝「嘿嘿」笑了兩聲,輕聲道,「我就知道你聽得懂人話!輕塵,重新認識下吧,我叫唐葉,在馬場里你暫時歸我管。既然你歸我管,那我就有義務提點你,我知道你護你家主人心切,但私下說,二公子真正是個睚眥必報的人,這次他覺得是意外,也壓根兒沒往你身上想,但若是還有下次,他肯定收拾你,屆時我也抱住你,你就聽話些,配合些,老老實實待在馬場里,等六小姐回了京中,你跟著安安穩穩回京中就是,我倆之間也算緣分一場,可好?」


  看著端在眼前,同自己一臉誠懇商量著的小廝唐葉,李徹心不在焉。


  他想的都是自己先前還在寢殿內,但醒來卻還是在馬廄里。


  早前的一定不是夢,夢不會那麼真實……


  太傅,封相的聲音都是實實在在聽見的,內侍官給他擦臉的毛巾上的溫度他也能真實得感覺到。他是還活著,只是一直都在昏迷中。


  他醒過來變成這匹矮腳馬多久,他自己便在行宮中昏迷了多久,應該是……他的意識都附在了這匹矮腳馬上,所以才醒不過來。


  方才雖然短暫回去過了,但是被唐葉喚醒!


  所以醒來還是在馬廄里……


  就差那麼一丁點兒!

  李徹很有些惱火,他方才,許是馬上就要醒了!


  他應當繼續回去睡,對,繼續睡!


  李徹想也不想,也未聽唐葉在耳邊說著什麼,直接一頭栽倒,側躺下去就不再動彈。


  唐葉眼珠子都險些瞪出來,就這麼在他面前表演栽倒睡覺的馬,就這麼一頭!

  他說的話就這麼不愛聽,寧肯這麼直接倒下去裝睡?!


  唐葉嘴角抽了抽,也跟著蹲下來,「祖宗,你這又是怎麼了?」


  李徹煩死了,有他在,他根本睡不著。


  但他眼下急需要睡過去,他沒有這麼多時間陪著唐葉在這裡耗著,他現在若是昏睡過去,許是還來得及,好容易他才等到這樣的機會!

  李徹心一橫,忽得睜眼。


  一對眼睛就在唐葉面前睜得老大,唐葉嚇得一哆嗦,還未開口,就見他又忽得站了起來,唐葉見它眨了眨眼睛,鼻孔里吐了一口濁氣,似是一幅視死如歸模樣。


  唐葉擰了擰眉頭,見它眼一閉,鼻尖使勁兒吹了吹氣,而後徑直對著馬廄前的柵欄處沖了過去!

  唐葉想死的心都有了!

  ……


  稻香苑內,楚洛心有餘悸。


  路寶端了茶水上前給她,楚洛接過,捧在手中一口飲盡。楚洛慣來禮數周全,飲茶更是少有如此「牛飲」過。


  路寶眸間錯愕,「小姐怎麼渴得這麼厲害?」


  楚洛放下杯盞,心中的擔心輕聲道起,「今日在馬場見到譚孝了。」


  「二公子?」路寶詫異。


  東昌侯府的這位二公子名聲在外,早前還聽聞他在京中鳳月樓同曲太尉的侄子爭風吃醋,動手打了曲太尉的侄子,東昌侯罰了他在侯夫人娘家禁足半年,眼下應是才回來。


  聽侯府的下人說,二公子房中不少美人侍妾,還背著侯爺和侯夫人在外做了不少混賬事情。


  路寶見楚洛心有餘悸的模樣,心中顧慮著,「小姐沒事吧?」


  楚洛搖頭,「沒事。」


  只是臉色依舊不怎麼好看。


  同譚源相比,譚孝根本是個十足的紈絝子弟,但是因為是東昌侯府的小兒子,旁人都哄著供著,背地裡做的那些混賬事情也有人遮掩。


  她倒不擔心祖母會讓她給譚孝做妾,譚孝同譚源不同。


  譚源很得祖母喜歡,但譚孝就是個敗家子,再如何她都是楚家的女兒,祖母不會將她送到譚孝處。


  她是擔心譚孝背地裡的小動作。


  她素來習慣了謹小慎微,在東昌侯府,她更不能大意。


  不知為何,她心中總有些不安。


  ******

  主苑中,譚孝正跪在王氏跟前。


  王氏也許久未見他了。


  似是真面壁思過半年,整個人都消瘦了,王氏是有些心疼,只是想起他做得那些混蛋事情,王氏又覺得這麼罰他也不為過。


  「母親,兒子知道錯了,日後,兒子就老老實實在府中,孝順母親。」譚孝一臉『誠懇』,就差一把鼻涕一把淚。


  王氏淡聲,「回回都這麼哄我,哪一回是作數的?這回可是又在回來的路上惹了什麼事,怕你父親責罰?」


  譚孝連忙搖頭,「怎麼會!兒子這一路上都老老實實的,不信母親你問問旁人?」


  王氏其實方才便尋人問過了,他這一路卻是沒有闖禍。早前惹下了禍事,陛下親自斥責了,侯爺在朝中很丟了些顏面,所以才將他送去王家禁足,就是因為王氏的父母素來以管教子女嚴苛出名,侯爺這是做給陛下看,也是確實想好好約束這個兒子了。


  眼下看,似是真的有些成效。


  王氏生譚孝的時候受了不少苦,險些母子都沒了,東昌侯就是希望他日後孝順母親,所以才取了一個孝子。因為是撿回來的一條命,夫妻二人格外疼愛這個小兒子,捨不得他吃苦,侯府上下都供著,等後來反應過來時,才覺養歪了。


  眼下,譚孝人模人樣跪在王氏面前,說了在外祖父和外祖母處,因為知曉是陛下斥責的緣故,外祖父是如何嚴厲,他如何吃苦的,王氏一時心軟。


  再如何,母親總是願意相信自己兒子的,譚孝又懂事道,「母親,兒子是真知道錯了,日後再不在外面胡來了。這就老老實實娶妻納妾,不給家中添亂。」


  王氏尚還來不及欣慰,便聽出他的小九九,深吸一口氣,「你這回又看上誰了?」


  譚孝眼珠子一轉,跪著上前兩步,討好道,「娘,兒子是真心實意想娶六妹妹的。」


  楚洛?王氏怔住。


  譚孝忙不迭點頭,「六妹妹生得好看,性子又好,兒子喜歡,若是娶回家中,就不必在外面沾花惹草了。六妹妹是建安侯府庶出的女兒,若是門當戶對的人家,未必能做妻室,我們侯府同楚家本就是親戚,姑奶奶也疼我,若是我願意娶六妹妹過門,姑奶奶定是會願意的,我也能收收心。」


  王氏攏著眉頭看他,「容我想想。」


  ……


  等從苑中出來,小廝悄聲問道,「二公子真想娶六小姐?」


  譚孝瞥了他一眼,輕嗤道,「我一共才見她幾次!我眼下是必須得娶妻,陛下都點了明斥責我,我爹和娘親肯定得看得緊,我還有好日子過?我得趕緊自救。府中有大哥就是了,我又不需要同誰聯姻,娶誰不是娶?這楚洛生得好看,這腰身,這臉蛋,都掐得出水,等娶回來還能好好玩上一陣子,總比娶旁人好,等風聲過去了,爺在外想怎麼玩還怎麼玩,你懂什麼!」


  「是是是!」小廝連忙跟著笑,「只是,小的看夫人似是不怎麼願意?」


  譚孝哂了哂,「她是想好的都留給大哥!他和爹從小就偏心,我偏不把楚洛留給大哥。你跟了我這麼久,這點兒事還用我教你?生米煮成熟飯,這兩邊侯府還能容忍這種醜事?倒時候姑奶奶是巴不得把楚洛嫁我。」


  小廝連連應是。


  ******

  稻香苑內,路寶正伺候楚洛洗漱,子桂快步入內,「小姐!方才馬場的小廝來了。」


  「怎麼了?」楚洛放下毛巾,馬場的小廝來應當是同輕塵有關。


  子桂嘆道,「方才小廝說,輕塵今日像是著魔了一般,非要撞馬廄的柵欄,將馬廄撞榻了不說,還跑去撞樹,最後終於將自己給撞暈了……」


  「……」楚洛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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