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自卑的小姐
老夫人瞧著她欲言又止的神色,頓時心裏猜出了大半來,她不由歎口氣,揮了揮手,錢嬤嬤急忙示意屋裏的奴婢們都退出去。
老夫人伸了手,鍾靜姝上前拉著就坐到祖母的身邊去,微紅著眼圈,她說:“祖母,我,我能不去嗎?”
意料之中的話,老夫人還是覺得心裏失望極了,她看著她:“你如今都十三歲了,都是要說人家的大姑娘了,一直躲在屋裏,將來你的終身,可怎麽辦?”
身有殘缺,又無法去改變這一切,那就隻能叫自己頂著那些異樣的眼神去適應,要是學她爹那樣一蹶不振,那活著和死了又有什麽分別?
鍾靜姝低著頭,落寞地苦笑了一下:“就衝著我這樣的臉,都把人嚇跑了,還怎麽嫁的出去,再者,就算是嫁出去了,哪一家要我這樣一張臉的兒媳婦呢,誰見誰都覺得丟臉。”
她話才出口,一下子就又後悔了,急忙去看祖母的神情。
隻見老夫人麵上神情還是淡淡的,但是眼神裏已經流露出失望又心痛的目光來。
二房和三房的姑娘們都已經到了適婚的年齡,被二弟妹帶著到處出門走動,一心要為自家的孫女兒博出一個好前程來,她的孫女兒什麽都有,不必要像其他姐妹那樣的上趕著,到處與那些和世家名門的公子們去“偶遇”,偏偏卻心裏自卑,不願走到人前去。
祖母對她失望極了,鍾靜姝咬了咬唇,羞愧地低下頭來:“祖母,對不起。”
她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她知道自己一家人都叫祖母非常失望,父親就不說了,成日在自己的院子裏不是喝酒就是做木工活,母親為人懦弱,沒有主見,自己長大了,應該學著為祖母分擔了,卻因為這張臉的原因,一直羞於人前,尤其是弟弟,自小聰明活潑,五歲上卻燒成了啞巴。
老夫人抬手摸著她的發頂,歎了口氣:“都是我的錯。”
她目光不由放的很遠,要不是她疏於對一雙兒女的教導,他們就不會出事,也不會有現在一步錯步步錯的困境。
鍾靜姝險些流下淚來,帶著哭音說:“不,這不是祖母的錯。”
當年那些事,雖然沒人跟她說,但是聽著二房和三房那邊的各種傳言,拚湊著也知道了一些當年的事情,父親和姑姑都已經到了婚嫁的年齡,各自出了那樣的事情,也不是他們自己願意的。
這都是命,自己不如人,還能怎麽辦呢。
就像她的臉,當時她不想去的,可是六公主來了,她是侯府裏正經嫡出的姑娘,她得去,結果,假山頂上的望春亭裏人那麽多,不知道誰就在背後推了她一把,她就那麽滾了下來。
她連誰推她的都不知道,又如何叫祖母為她做主呢。
懷疑了她們哪一個,沒有證據,抓不住凶手不說,還要白白得罪了別人家。
“你也是個懂事的孩子。”老夫人勉強地笑起來,將孫女兒摟緊自己的懷裏。
祖孫兩個正互相依偎著,一個人影急匆匆跑了進來,悶不吭聲地跑上前,就把懷裏的一個小東西捧著送到兩人的眼跟前。
“呀,這是什麽?”鍾靜姝看著黑乎乎爬動的一團,嚇了一跳。
老夫人先是驚訝,卻忍不住笑起來:“哎呦,我們翰兒從哪裏找來的一個小狗兒,可真可愛呀。”
鍾靜姝這才發現原來是一隻皮毛順滑黑亮的小狗,微微動著小耳朵,一雙黑溜溜濕漉漉的眼睛,眼角的兩嘬毛卻是棕灰色的,小身子又圓又胖,此刻嗚哦嗚哦發出嫩嫩的小奶音。
真是可愛的不得了啊,鍾靜姝也喜歡了,不由伸手想去抱。
一旁金雀忙說:“姑娘,這狗還沒洗澡呢,有跳蚤的話,傳到人身上可怎麽辦呢?”
鍾靜姝急忙縮了手,忙叫跟著鍾翰的隨媽媽:“怎麽能叫翰兒隨便抱狗呢,他要是喜歡,先把這狗洗幹淨了再給他。”
隨媽媽是老夫人後來找的奶媽,瘦高的個兒,臉也瘦,不太愛笑,看著就有些嚴厲,但是為人恪盡職守,照顧鍾翰十分上心。
她忙上前恭恭敬敬地低頭說道:“這狗是在後花園子一角發現的,一共有三隻,想是從狗洞裏跑進來的野狗生的,少爺瞧見了喜歡這一隻,就非得要抱來給老太太看,老奴怕傷著了少爺,就不敢追得太緊,這才一路跟到了錦德堂。”
“原來如此。”鍾靜姝不說話了,隻伸出手,用一根手指撥拉了一下小狗的小腦袋,小狗嗷嗚了一聲,她覺得可愛極了,臉上也露出開心的笑來。
老夫人瞧著孫女兒笑了,孫子送來小狗也是對她表孝心,也滿心的欣慰,笑著也摸了摸小狗。
鍾翰看到這一幕,頓時眼睛一亮,咧嘴笑了,卻是因為啞疾的原因,沒有發出聲兒來。
他在後花園子裏玩兒的一身土,弄花了小臉,就像外頭沒人管小乞丐似的,挽在頭頂的束發都有些散亂了。
“你想養它?”老夫人拿手絹給他擦臉。
鍾翰點點頭,再次將小狗兒摟在懷裏頭。
“你喜歡,那就養著吧。”老夫人慈愛地說道。
她的孫子,這輩子反正也已經與仕途無緣了,不若就這樣開開心心的過一輩子,也好。
一時間,因為一隻憨態可掬的小狗,祖孫三個難得的開開心心起來,錦德堂裏不時地傳出一陣陣的笑聲來。
老夫人收到元鍾靈信的事情,雖然很多人都知道,但是卻沒有專門的跑去告訴在自己院子裏閉門做木工活的鍾振業,當年他是因為去追私奔的鍾瑜,才匆忙在門口搶了一匹馬去追的,結果,沒跑多遠就從馬背上摔了下來,這一摔,葬送了他一輩子的前程。
就算一開始他隻怨恨自己不小心,在一年複一年被蔑視和排斥的目光裏,在父母一年比一年擔心妹妹的思念裏,人生無望的黑暗逐漸侵蝕了他的內心,他已經很多年不曾願意在父母口裏聽到有關鍾瑜的事情,不然,他就控製不住自己的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