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7章 劍起臨淵
此刻的她淚眼婆娑的望著荊星,哭喊道:“你還記得我吧?一定記得我吧?”
“你隻是被困在裏邊了。找不到回家的路了是不是?”
“不然你為何不出劍。”
這一刻的陌柔不顧一切的朝著紅毛怪物撲去。
隻見紅毛怪物眼中冰寒更甚,手中驚寒一轉,鋒銳的劍尖直指陌柔眉心。
意思很明顯。
不要靠近我。否則會死。
陌柔用手輕輕撥開劍尖。
紅毛怪物歪著頭看著眼前的女人,眼中似乎很疑惑。
不知為何自己就是無法對她下手。
他不再持劍,而是將手中驚寒再次插在城頭之上。
陌柔不管,朝著紅毛怪物一步一步行去。
紅毛怪物卻是後退著,陌柔走一步,它就退一步,眼中的疑惑似乎更濃了。
陌柔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擦幹了眼淚,直視著紅毛怪物的雙眸。
“你在裏邊對吧,能聽到我說話對吧?”
紅毛怪物還是呆呆的立著,沒有絲毫反應,隻是不想讓陌柔靠近。
隻見陌柔摘下自己在無名指上戴了很多年的槐木戒指。
隨即不顧一切的撲進了紅毛怪物的懷中。
就當她接觸到紅毛的一瞬間,一股極致的疼痛猶如洶湧的巨浪一般傳來。
痛的她幾乎以為自己的手插入了油鍋之中。
那是一股深入靈魂的劇痛,幾乎把陌柔逼瘋,痛的她甚至忍不住慘叫出來。
可哪怕如此,她依舊不肯放手,今日。哪怕是死。陌柔也必須見到荊星。
十五年來,荊星無時無刻不再承受這種痛處。
沒人知道他究竟是怎麽熬過來的,與之相比,陌柔就感覺自己所承受的這一切,似乎沒有那麽痛了!一陣掙紮,撥開無盡紅毛,這些紅毛都是凝實到了極致的業火所化。
終於,她看到了一隻手。
一隻血肉模糊,幹枯猶如死屍一般的手。
那隻手的無名指上,同樣戴著一隻槐木戒指!
陌柔拚盡全力的握住那隻手,可手掌冰冷的卻沒有絲毫的溫度,猶如死屍一般。
陌柔的眼淚猶如斷了串的珍珠一般落了下來,滿眼都是心疼。
將自己摘下來的槐木戒指戴在了那隻幹枯的手上。
“這隻戒指。我等你自己還給我。”
“任滄海桑田。我陌柔一生隻認你一人。”
“一身紅妝等你歸來。等你歸來娶我。”
“聽到沒有。我等你回來啊。”
這一刻,那猶如幹屍一般的手動了,正在緩緩握緊。
陌柔心中滿是欣喜,剛要回應,紅毛怪物周身氣勢狂起。
隻一下,便將陌柔的身子衝飛。
她不禁吐出了一口鮮血,身子猶如毫無重量的落葉一般飄蕩而下。
半邊身子都是被燒傷的痕跡,此刻的她才察覺到一陣陣的劇痛。
為了給荊星戴上戒指,她同樣付出了代價,可心中卻無比滿足。
至少知道荊星還在,他還認得自己,之所以將自己衝飛,是因為再這麽靠近他,業火就會連同她的身子一起吞噬。
哪怕一身的狼狽,陌柔還是望著那紅毛怪物甜甜一笑。
“不管你變成了什麽樣子,我都會喜歡你。”
“你曾說過,這世上最好的喜歡是自己喜歡的姑娘也同樣喜歡自己。”
“而我的喜歡是。正因為喜歡上了你。才喜歡上了這個世界。”
“所以。要回來啊。”
金胖子那麽大一個老爺們看見了這一幕也偷偷的抹眼淚。
呂良一臉羨慕,這怕就是這世上最好的喜歡了。
聞不覺一聲長歎,他這一生從沒佩服過別人,哪怕是曾經的荊家,甚至瑤婆婆。
而今他卻佩服荊星。
以前他不知道,一個男人的肩膀上究竟能扛起多少東西。
現在他知道了。
一個男人的肩膀上,能杠起整個天下。
三人不敢走上城頭,唯獨怕被荊星斬上一劍。
此刻的荊星未必認得出他們,或者說守在城頭上的紅毛怪物並不是真正的荊星,而是他的本能。
隻見三人對視一眼,紛紛飛上虛空。
呂良開口道:“哥。薑塵那小子到底還是讓我給斬了。”
“付出了點代價,不過無傷大雅,這道疤我會留著的,就當提醒我自己這一路究竟是怎麽過來的。”“原本以為放下了,可再見到薑塵的時候還是沒能忍住。”
“當初若是在臨淵的時候沒能遇到你,或許此刻我呂良已經是一隻枯骨了吧。”
“有時候覺得自己真挺倒黴的,可現在想來,我怕是將自己這輩子所有的幸運都用在了遇見你身上!“不管你認不認,這輩子我就你一個哥。”
“記得回來。我這十多年裏可是攢了不少故事,正愁沒人聽呢。”
“我這裏有酒,有故事,就差你一個了。”
紅毛怪物望著關外,毫無反應,也不知道聽沒聽到呂良所說。
而一旁金胖子開口了: “兄弟。記得一定要回來。”
“這段時間在鯨甲老坑裏找到不少好東西,就等著你回來幫我掌掌眼呢。”
“金小豆你還記得吧?她也長大了,還是跟小時候一樣,可粘我了。”
“她還記得你呢,聽說你用劍厲害,天天嚷嚷著我要跟你學劍。”
“嘿嘿,我就替你答應了,牛批都吹出去了,到時候你可千萬別放我鴿子。”
“不然小豆又該說我不靠譜了。”
“前些年金家掙了不少錢,可真當大難到來卻發現,錢是真特麽不頂用啊。”
“還不如一個饅頭,一柄能殺人的劍。”
“真想跟你好好喝一頓。告訴你,我可藏著好酒呐。”
說著金胖子又抹起了眼淚,哭唧唧的。
聞不覺也是開口道:“山海關這邊的弟兄們你放心。”
“你放進來的這些青玄修士沒幾個能對他們造成威脅的。”
“這些年兄弟們也沒閑著,一直都在幫忙打仗,救下來不少人。”
“冷不丁不用守關了,還真不知該幹些啥。”
“有些弟兄跟我說,等到山海長城建成了,他們還去守關。”
“兄弟。到時候記得來瞅瞅。你請我喝了一頓兒,我還沒請回來呢。”
“這是我欠你的。也是這做天下欠你的。”
請君一杯酒,月下不能獨飲!
即便如此,紅毛怪物仍舊沒有回頭,仍舊望著關外。
就在這時,關外響起一聲悠長的號角。
隻見青玄山海那邊一道道猶如神陽一般的聲音宛如割裂蒼穹一般朝著山海關衝來。
他們身後乃是一大片黑壓壓的青玄修士,前赴後繼的衝關,又形成了的新一輪的攻勢。
隻見紅毛怪物起身拔劍,霎時間耀眼的劍光充斥了整個世界。
恐怖的能量波動猶如雷鳴天崩一般傳遞出去,所掀起的勁風卷起無數屍身。
巨響甚至震的人心髒發顫。
他們見到了無窮光影之中,一道血色的身影狂戰青玄巔峰修士,半步不退。
其狀宛如瘋魔一般,不要命一般的出劍。
哪怕被青玄修士轟的點滴不剩,下一刻紅毛怪物卻再次從城牆之上匯聚,持劍衝殺而上!可哪怕是戰鬥如此的激烈,震碎了虛空,打裂了城牆。
那並排擺在城牆上的三壇酒卻安然無恙,就好似有一股神秘的力量護佑著一般。
看著那三壇穩穩坐在城頭上的酒,幾人都笑了,同樣也知道這意味著什麽。
“走吧。下次再見,就是在大羅了。”
陌柔不舍的望了紅毛怪物一眼,重重的點了點頭,眼中燃燒起熊熊鬥誌。
荊星在戰。她同樣要戰,隻不過她的戰場在大羅。
四人轉身離開,紅毛怪物仍舊在戰。
黑暗,永無止境的黑暗。
荊星感受不到自己的一切,身體,甚至是思想都跟著停滯了一般。這種狀態甚至要比當初小時候身中六根清淨血咒還要恐怖。
我?是誰?
這是荊星唯一思考的事情。
他記得自己的所有。人生過往猶如幻燈片一般,一遍又一遍的回放!可唯獨弄不清楚自己是誰。
是月下跟靈霄宮修士死戰不退,隻為了護一白狐周全的少年麽?不是。
是那個騎著地牛去靈霄宮講道理的那個少年麽?
也不是。
是雲江洲上跟那頭老龍死戰的少年麽?
不是!
那是死守山海關,半步不退的那個年輕人麽?
更不是。
我。是誰?荊星……又是誰?
我又為何守關?
這一刻,荊星猛的睜眼,卻發現自己身處於無邊血海之底。
海麵上波濤洶湧,巨浪狂卷。
海底卻是一片平靜,平靜的有些死寂。
他看了看周遭的血海,眼中有些迷茫。
真的多年,他一直都在問自己,我。是誰。
荊星記得所有發生過的事情,可卻陷入了迷茫。
這些真就是自己想要的麽?關守住了又如何,沒守住又能如何?
這麽些年來,江湖,天下,乃至於整個山海都走過了。
經曆了這麽多,荊星發現,自己始終都是存在於別人的故事裏。
自己的呢?
自己究竟想要什麽?
成為最強?沒那麽多執念。
製霸天下?很無聊。
萬人之上?荊星更不想要。
一直以來,他一直不知道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麽。
可這一路也就這麽走過來了。
一路爭勝,這勝真的是為自己所爭的麽?
荊星覺得並不是。
這個問題他想了十五年,還是想不明白。
直到他看到了自己的手,無名指上戴著兩隻戒指。
槐木戒指。
屬於陌柔的那隻被摸的晶亮,而自己的那隻卻滿是斑駁。
於是荊星笑了。
“生於世上,自己是誰真的很重要麽?”
“所有的我皆為我,臨淵中的是我,地牛背上的是我,雲江上的是我,觀海閣上的是我,烈陽城上的是我,山海關上的是我。”
眾我皆為我。我就是我!
這一刻荊星長身而起,此刻他的眼中泛起一陣精光,一步踏出!霎時間光陰變幻,他身周的已經不再是無窮血海。
而是立在了城頭之上。
一身白袍的他豐神俊朗,麵帶笑意。
隻不過身子虛幻的嚇人,好似一陣風吹來便會消散一般。
這一刻,荊星與紅毛怪物四目相對。
緩緩道出了最後一句話。
“唯獨你。不是我。”
這一刻,城頭上的紅毛怪物低頭靜靜地望著荊星。
而荊星此刻也抬頭靜靜地望著他。
又是一波攻勢過去,山海關城牆變得愈發破爛了起來。
天空上綻放著一輪血月,地麵上又多了無數死屍。
兩人就這麽靜靜的對望著,一言不發。
荊星明白,這紅毛怪物其實就是自己。
是自己心中的惡龍,所有的怨念,所有的殺意,對於世間的不公,天下的不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