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股東大會
短暫的年假就這麽兵荒馬亂的走完了。
節後開工第一天,許枝鶴準時在八點五十到達公司。
許多外地員工選擇春假和年假用在一起,要十天左右才複工,所以今天早晨的寫字樓並不像往常那樣熱鬧。
周簡剛從電梯出來,便聽見有同事說:“許總來了。”
他心底一驚,身為秘書,到的比老板遲,真是大忌。
周簡飛快的回到辦公室,隻見格子間裏人人桌上都放了一隻紅包,上麵寫著“開工大吉”。
看厚度就知道是良心紅包。
許枝鶴對下屬和員工一直挺大方的,與之對應的是她的要求也很高。年末那段時間,辦公室幾乎沒有一天不加班,好在許總也跟著他們一起熬,而且還會貼心的替大家點外賣請大家吃夜宵。尤其小年夜那天,公司沒人,臨時處理都是許總一個人完成的。
許總自己也不是南城本地人,但年後開工,卻是第一個回公司的。
周簡凝神屏息,推開許枝鶴辦公室的門。
這裏窗明幾淨,開工前一天,他就打電話讓保潔過來都收拾了一遍。
許枝鶴桌上又多了一盆新的仙人掌,她手裏端著咖啡,正站在文件櫃旁,踮著腳翻找什麽。
周簡忙放下PAD,走進辦公室道:“許總,您找什麽,我幫你找吧。”
許枝鶴轉身看他一眼,順手整理了下衣領,回到辦公桌後悠悠坐下:“你來挺早啊。”
周簡:“……”
九點鍾正式上班,他這也不算遲到啊,誰知道許總今天會過來這麽早。
許枝鶴說:“年前跟許氏的股權回購合同我放到櫃子上第三格了,你幫我拿一下。”
周簡應聲過去。
許枝鶴又說:“下午新立的人要過來做個視頻采訪,你找人接待一下。”
正說著,許枝鶴擱在桌上的手機響了。
她做了個手勢,拿起手機看了眼來電顯示,是許聞舟的私人秘書黎濤。
腦溢血手術成功後還有72個小時的危險期,需要在ICU裏觀察度過。這個時候,黎濤不是應該在醫院守著嗎?
她按下接聽:“黎秘書,有事嗎?”
黎濤的聲音很客氣:“許小姐,那天在醫院謝謝您。”
大清早的,許枝鶴沒空跟他打太極:“你微信上不是謝過了?”何況江瀾好像也不買她的帳吧。
見狀,黎濤忙說:“是這樣的,許小姐,今天是年後開工第一天,許氏決定召開股東大會,您如果有時間的話,希望可以出席。”
“……”許枝鶴握著手機,眉毛揚了揚。
找她出席股東大會?有點新鮮。
見她沒有立刻回答,黎濤忙補了句:“這是許董的意思。”
“他醒了?”許枝鶴開口問。
“是,不過還在休養,醫生暫時不讓他處理公事。”
其實這次的股東大會是因為什麽,許枝鶴多半也能猜到。
許聞舟倒下了,並且短時間內不能重掌大權,那麽許氏內部那些握有股份的股東,難免蠢蠢欲動。甚至可能有一小撮人早就結成了利益小團體,一旦掌握實權,就排除異己,豐滿自己的羽翼,到時候就算許聞舟康複回來了,也撼動不了他們的利益了。
“不過……我手裏都沒有許氏的股份,恐怕沒資格參加股東大會。”許枝鶴坦白道。
江瀾防她像防賊一樣,怎麽可能容許她擁有許氏哪怕一丁點財產。
“這點您不用擔心。其實許董在年前,就已經立下一份遺囑,將來如果他有什麽意外,你可以分到許氏5%的股份。”
電話這頭,許枝鶴怔愣了幾秒。
她想起年前那次,她去公司找許聞舟簽回購合同,聽到他在辦公室數落江瀾。所以,遺囑是那之後立的嗎?
其實,許枝鶴多少能猜到點黎濤的意思。
“你讓我去參加股東大會,是希望我能出麵鎮住那幫不安分的股東。你是不是太高看我了?”許枝鶴說完,自己都忍不住笑了,“過去我從來沒參加過許氏的股東大會,二來就算有許聞舟的遺囑,可他還沒過世,那些股份也還不是我的,我根本沒有關鍵的決策權。而且你憑什麽覺得我出席就能穩住局麵,連江瀾都搞不定的老狐狸,又怎麽會賣我這個私生女的麵子?”
聽到許枝鶴這麽直白的質問,黎濤一頓,半晌沒反應過來。
其實第一次聽到許枝鶴這個名字,還是有次加班後,許聞舟無意間向他透露:說他家裏那個小女兒,自從模考失利了一次,就開始一蹶不振,馬上就要高考了,這狀態讓人擔心。
黎濤當時的想法是:小地方出來的孩子,也許一開始能堅持本心拚搏向上,時間久了,總容易被大城市裏的紙醉金迷亂了眼,慢慢的失去自我,不足為奇。
所以後來許枝鶴考了個普通一本,打幾份工,住在外麵,也沒人管她。
她剛開始搞直播的時候,許聞舟曾大發雷霆,黎濤還勸他:等錢燒完了,孩子自然就回來了。
沒想到許枝鶴把直播公司搞得有聲有色,還順利上市了。
於是孩子再沒回過家,父女倆的關係也一直沒能緩和。
昨天晚上在醫院,許枝鶴的舉動著實讓他大跌眼鏡。
所有人都像無頭蒼蠅似的亂轉,隻有她冷靜沉著的先把手術確認書簽了。她不是不懂,簽了就要擔責任,可她沒有絲毫猶豫。
黎濤就是莫名覺得,這份勇氣可以拯救現在風雨飄搖的許氏。
“實際上,股東大會並非隻有大股東才能參加,你是代表許董,沒人會不給你麵子。”輕咳一聲,他又道,“而且,我相信你能,許董也相信。”
——這話也就忽悠忽悠許枝鶴。
許聞舟信不信她,許枝鶴自己心裏還沒底嗎?
她語氣仍舊不變:“不去,下午我有個采訪,沒時間。”
黎濤:“……”為什麽他覺得許枝鶴不是沒時間,而是單純的懶得摻和。
輕咳一聲,黎濤又道:“對了,年前我聽秘書室的小張說你過來了一次,要簽個什麽合同。這樣吧,你下午帶過來,許總的印章正好在我這,我看能不能直接幫你簽了。”
許枝鶴一聽,確實很心動。
回購合同簽完,她就和許氏徹底沒關係了,以後許氏在誰手裏,翻出什麽浪花,也沒她事了。
“……我知道了,我下午會過去。”
“那我安排車子去接您。”
“不用,我自己開車過去。”
掛了電話,許枝鶴看著站在辦公室裏舉著文件袋裝雕像的周簡,蹙了蹙眉頭:“你怎麽還在這?”
“……”周簡沉默了兩秒,“許總,你要的文件。”
許枝鶴“嗯”了聲,又聽見他問:“那下午的采訪……”
“再約時間吧。”
周簡小心翼翼的帶上門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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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許枝鶴說過自己會開車去,下午兩點,黎濤派來的車子還是準時等在了公司樓下。
許枝鶴收拾了文件下樓,看見站在車門外親自接她的黎濤,心想:這黎濤怎麽像生怕她反悔,特地來逮她的。
上車後,她特地嘲諷:“黎秘書,許氏大廈我也跑過好幾趟了,不至於迷路。”
黎濤坐在副駕駛位上,像個長輩似的和她親切道:“如今許小姐你手上也有許氏的股份了,也算我半個老板,我來接您是應該的。”
嗬,真會說話。
車子停在大廈門前廣場上,在進入公司前,黎濤不放心的又叮囑她:“今天這場股東大會,各方勢力錯綜複雜,希望許小姐能站在許董的角度來考慮問題。”
許枝鶴聽了冷笑:“許聞舟的角度?就是要我自私一點唄?”
黎濤頓了下,又補充道:“這也是為了公司好,畢竟這些年公司在許董的ling導下,還是有發展的。如有必要,您可以強勢一些,不用拘泥於輩分。”
就像那天晚上在醫院一樣。
許枝鶴看了黎濤一眼,笑道:“我懂,就是拿我當槍使,讓我出麵,見人就懟,對吧?”
“咳,”輕咳一聲,黎濤又道,“如果許小姐您不願意,也可以不開口。”
這倒是和許枝鶴原本的計劃差不多。
她這趟來就是衝著合同簽約的,就算答應了參加股東大會,也頂多當個花瓶到會議室坐一會兒,指望她出麵替許聞舟說話,那是不可能的。
電梯打開,停在總裁辦門口。
黎濤先下了電梯,走在前麵引路,快到會議室門口的時候,才放緩了身形,默默許枝鶴身後。
有人等候在門口,看到許枝鶴、黎濤一行人,立刻迎了上來,雙方對暗號似的交換了下眼神,便有人替她拉開了厚重的雙開會議室大門。
離股東大會開始還有三分鍾,會議室裏已經坐滿了人,交頭接耳的充滿打招呼寒暄的聲音,盡管開門動作很輕,還是有不少人往門口瞅來。
許枝鶴一眼看到坐在zhu席位旁邊的江瀾,她一身羊絨西裝,身體後傾靠著椅子,胳膊肘搭在扶手上,正側頭跟旁邊的一位大股東耳語,臉上是頗為專注嚴肅的神色。
許枝鶴一路走來,接受到的無數道目光猶如芒刺在背,盡管她裝的一臉高冷目不斜視,仍能感受到那些黏在自己身上的審視和探究的目光,或許還有少許的驚豔。
江瀾不知何時也望了過來,那一刻臉上的表情頗為精彩。
端莊的儀容像是泥灰牆剝裂了開來,露出震驚、不可置信的表情,甚至還有點兒出離憤怒。
許枝鶴別開跟她撞上的目光,兀自扭頭問黎濤:“我坐哪?”
負責會議的工作人員事前不知道黎秘書會把許枝鶴請來,因此沒準備她的位置,會議馬上要開始了,如今整個會議室就剩下zhu席台那張以子空著。
許枝鶴掃了一眼,想也不想,拉開椅子便坐了進去,一臉的從容絲毫不見不自然,仿佛這裏就是她應有的位置。
無數道視線齊刷刷的落在許枝鶴身上,比先前更要直白,不加掩飾。
站在身後的黎濤也不自在的幹咳了下,他也沒想到許枝鶴這麽虎,上來直接往董事長位子一坐,本來還想吩咐人再去加張椅子。
江瀾直接從座位上起身,站到許枝鶴麵前拍響了她麵前的桌子:“你怎麽會在這?”
許枝鶴懶洋洋瞥她一眼,指指身後:“問他。”
黎濤下意識的低下頭。
江瀾一看就知道是許聞舟的意思,老東西躺在ICU動不了了還防著她。這三十年夫妻真是一種諷刺!
“起來,這不是你的位子!”江瀾沉著聲,用命令的口吻。
“那難道是你的位子?”許枝鶴不鹹不淡的回了一句,場麵頓時變得尷尬。
如果今天許枝鶴不出現在這,等股東大會一開始,大家必然要先商討推舉一個人代理董事長,到時候江瀾就可以名正言順的坐在這,沒想到半路殺出個許枝鶴。
周圍全都是看好戲的眼神。
剛才和江瀾耳語的那名大股東,叫董建柏,當初和許聞舟一塊兒創業的,如今除了許聞舟和江瀾,他手裏的許氏股份是最多的。
此人微微叩了下桌子,將眾人的議論一下,微微拉成了語調,問:“這位是……”
許枝鶴沒說話,大方的任人打量,這種介紹留給黎濤發揮。免得沒串好詞出現什麽意外。
既然已經被推到這個位子,黎濤索性淡定的看向眾位股東,開口道:“這位是許聞舟董事長的小女兒,許枝鶴,今天作為董事長的委托人,代理出席這場股東大會。”
黎濤站在許枝鶴的身後,這個動作便已經暗示了,許枝鶴代表的就是許聞舟。
那麽,她坐這個位子,也無可厚非了。
聞言,江瀾極為不滿的哼了一聲,神色中帶著濃濃的不忿。
大家都知道許聞舟的大女兒許琳,對這個小女兒卻很少了解,甚至許多人都不知道許枝鶴的存在。
現在許聞舟公然讓許枝鶴代表他,那許琳呢?尤其今天江瀾還親自出席了這場會議,不讓自己的太太代表自己,卻讓一個私生女?
一時間,看向江瀾的眼神都充滿了複雜意味。甚至有人發出不屑的輕笑。
這時,董建柏又發話了:“許董事長的情況,相信大家也能理解。既然黎秘書都這麽說了,那會議開始吧。”
仿佛是在打圓場。
“老狐狸。”許枝鶴在心裏暗罵了一聲。
職場上最可怕的就是這類人,兩邊討好,兩邊都不得罪。看似站了隊,但永遠懂得明哲保身。
會議一開始,馬上有人站起來發話:“年後開工,各個項目都等著決策。雖然我也很擔心需董事長的身體,但當務之急,是趕快推舉一個人出來,代替許董事長做出決策。人能等,項目不能等啊。”
作為第一個發言的,這人台詞嫻熟的就像事先寫好了台本。這種人,就是被槍打的那個出頭鳥。
他一起了頭,底下立刻竊竊私語討論起來。
“肯定要有一個決策者,問題是誰能擔這個重任呢?”
“出了事兒,動輒好幾十個億啊。”
“今年第一個季度的目標,還不知道能不能完成……”
“……”
眾人越說越熱鬧,許枝鶴冷眼旁觀,完全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瞥了一眼旁邊同樣淡定,甚至還掛著點端莊微笑的江瀾,許枝鶴心裏就有底了:這次會議,最差的結果,是公司落到這幫出頭鳥手裏。其次,是落到江瀾手裏。
這個董建柏是什麽成分,許枝鶴目前還沒看清,剛一進門見他和江瀾低頭耳語,她還以為是江瀾的人。
大約吵鬧了有五分鍾的時間,黎濤站出來控製了局勢:“許董事長的手術很成功,目前術後觀察也都正常,用不了多長時間許董就可以重回崗位。至於項目決策問題,在一開始接洽的時候,許董都有既定方針,按照計劃書來就不會出錯。”
“倘若臨時換了新的決策人,因為對項目不了解,造成什麽錯誤,那才是得不償失。”
黎濤不愧是跟了許聞舟幾十年的老人,一派八風不動的鎮定:“大家具體對什麽項目有疑惑,可以現在提出來,我能解答的都會為大家答疑解惑。”
可惜,黎濤的話並沒有人支持。
就連董建柏也開口:“老黎啊,不是我們不相信許董,可公司沒他坐鎮,人心惶惶啊。加上開年股市慘淡,你也得拿出點實際的給股東們信心啊。”
這話一出,立即有人附和:
“是啊,許董開刀的消息一出,股票都連跌了好幾個點。我們股東不能眼睜睜看著自己手裏的股份變成白紙啊。”
“你跟我們這些老東西說項目,我們也聽不懂啊,我們想看見的是實在的利潤,是分紅!”
資本逐利而往,這些股東們亦然。
沒有足夠的利益打動他們,根本別想得到他們的支持。
這時,一直安靜看著的江瀾當仁不讓的站出來:“我對我的丈夫也有信心,但各位股東的顧慮也的確不能不考慮。我和丈夫一直是一條心,如果各位願意相信我的話,我可以在這段時間代替我丈夫做出各種決策,並對項目的盈虧一力承擔責任。”
一個女子,敢在危難之際做出承諾,的確值得傾佩。
會議室裏一時安靜,大家互相交換眼神,由不少人都在暗自點頭。
江瀾運籌帷幄了這麽久,等的就是這一刻。
黎濤一時語塞,拚命的朝許枝鶴使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