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回憶
車子途徑一所中學,江珩突然毫無預兆的停了車。
許枝鶴還在勉強從夜色中認路,見狀,回頭問他:“怎麽了,開錯了嗎?”
“沒,”江珩解下安全帶,車內頂燈照的他黑眸溫柔似水,“你以前是在這裏念的初中吧?”
“……”許枝鶴眨了下眼睫,不知道他是怎麽猜中的。
兩束車前燈照亮前方一整排的柵欄鐵門,旁邊豎著寫了一行——雲城第一中學。
“我猜的。”男人一本正經的瞎說。
許枝鶴見他已經熄火下車,隻好跟著下來。
其實並不難猜,他第一次遇見許枝鶴是在這附近,她穿著校服,而她又對這一帶的岔路如此熟悉,所以這周圍唯一的一所學校大概率就是她念書的地方了。
小地方的學校管理不是那麽嚴格,雙休日鐵閘門鎖的緊緊的,隻開了旁邊一扇一人寬的小門,崗亭亮著燈,值班室裏卻沒人,這個點大概回家吃晚飯了吧。
江珩牽住她的手,朝前走了幾步:“帶我逛逛?”
許枝鶴慢吞吞的跟在他身後:“其實沒什麽好看的,我初中很小,根本比不了南外附中。”論校園大小、設施條件、師資力量和生源,全國也沒有幾所中學能比得上南外附中。
周末傍晚的校園裏空蕩蕩一片,一眼就能看到頭,周一早上全校升旗晨會的地方,甚至還沒有南外附中的一個球場大。
水泥路麵也不怎麽平整,坑坑窪窪的,道路兩旁的香樟樹倒是長得很高,遮住了大半的路燈。
這個時間點,除了少部分住校的高三學生還在晚自習,教學樓其他樓層都是黑漆漆一片。
“這裏校舍太小,教師和學生宿舍都在一棟樓裏,所以大部分學生都走讀。”
晚上起了點風,許枝鶴那一身白裙子在夜色中纖細瘦弱的仿佛一吹就倒,她頭上用手帕紮著的鬆馬尾早就被吹亂了,輕飄飄的純棉裙裾被風拂起,她下意識的拿手按了一下,一雙白皙筆直的長腿在夜色裏甚是晃眼。
江珩的眼神黯了黯,思緒有些飄忽,早聽不清她說了什麽,隻想著昨夜她這雙腿勾在他腰上是如何銷魂。
……
許枝鶴兀自說了會兒,沒有人應聲,沉默在擴大。
她偏頭,視線落在江珩的臉上,他的眉眼輪廓在夜色下很深邃。
“發什麽呆呢?”
男人猛的回神,神色有些僵硬,解下了外套替她係在腰間,稍微遮擋住腿部風光,指著教學樓方向:“那邊門好像沒關,進去風小一點。”
許枝鶴攏了攏腰上的男士外套,跟著他一同走過去。
教學樓裏有長椅,兩人並肩坐下,看見旁邊布告欄裏貼著本次高三月考的成績榜。
江珩笑著問:“你以前也上過這個榜嗎?”
他記得當初許枝鶴成績是不錯的,如果沒發生那種事,要直升雲城本地重點高中並不難。
後來她進了南外附中,也隻是第一個學期跟不上進步落下了點,後來基本每次年級考都能在第一考場。
順著他的目光望去,許枝鶴莫名羞恥。她以前是前三名的常客:“當然不能和南外附中比,我們這兒全校第一,到了你們那也有可能吊車尾。”
話題不知怎麽就轉到了她的童年上。
那段時光其實她已經很久沒跟人提起了,但奇怪的是,比起她來了南城之後這些年,在雲城的日子反而經常出現在夢裏,一幕幕都清晰的像昨日才發生過一樣。
就像她也不知道怎麽在漆黑的夜裏看了一眼,就認出了附近的路。
“我上初中以後,我媽就帶著我搬到了這附近,我們以前住的環境不太好,其實這裏也不怎麽樣,但她就是有那種固執,非說這裏起碼離我上學近點。對了,我還沒跟你說過,我媽是做什麽的吧?她一個單身母親,來曆不明不白的,還大著肚子,周圍人都對她指指點點的,後來生下我也沒有地方肯用她,她就自己租了個餐車在門口賣餛飩,每天早晨五點到九點,正好回家我醒了,方便照顧我。下午四點多我就跟她一塊去出車,到晚上八九點鍾我困了她就收攤,有時候賣不完,她就把剩的餛飩都下了,煮一大碗跟我一起吃。”
她將往事講的很輕描淡寫,在她內心裏,那段時間雖然過的並不富裕,但袁挽在她心目中塑造了一個偉大的母親形象。
如果沒有發生那些事……她可以和所有普通的女孩子一樣,考一所不錯的大學,畢業後努力求職,在工作穩定後就把母親接到身邊照顧,上天眷顧的話,她還能談一段簡簡單單的戀愛,結婚生子,就這樣過完圓滿的一生。
“後來我長大了要上學,她光靠賣餛飩根本負擔不起我的學費,白天就又出去找了份超市收銀員的工。初三暑假,我回學校拿報名表,被一幫隔壁職高的堵在路口,我當時為了自保就拿出了書包裏的美工刀,我不小心劃傷了那個人的臉,我很害怕,怕他們報複,怕他們找我賠醫藥費。我媽是個軟弱的性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隻要能賠錢解決,她一定會把全部家底拿出來。我不想她再為了我那麽辛苦,所以一不做二不休捅傷了自己,與其等著他們問我要醫藥費,不如我先詐他們一筆……”
話未說完,就被江珩握住了手指,他拿著她的手,在她腹部左側靠近胃的地方輕輕摩梭著。
許枝鶴驚訝的盯著他:“你怎麽知道我捅在這個地方?”
很長一段時間,江珩隻是看著她,並沒有開口說話。
許枝鶴歎了口氣:“不會又是猜的吧。”
她從來沒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連薛景景和裴然都不知道。其實連她自己也不明白,今晚為什麽要拿出來說,她明明是最不希望江珩知曉她那些不堪的過往的。
可能是今晚夜色太好,她有了傾訴的yu望,也可能是在心裏藏了太久,漸生黴漬,忍不住想要拿出來曬一曬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