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一章 夫妻之諾
葉千蓉麵上一種說不出的冷漠，可唇角還是笑的，眼底好像是嘲弄：“你如今還在裝傻，他怎麽死的你不清楚麽？他跟你多年的兄弟，你有今天都是他一手扶持，你起事，他出錢出力，我聽見你親口跟他說，上官家和葉家以後都是一家，同氣連枝，你還說恨不能結拜成兄弟，以後要兒女親家，讓上官家跟葉家長久下去。”
如果說一開始還聽不明白葉千蓉說的是誰，後麵聽著葉千蓉說也該就漸漸明白了。
葉千蓉口裏說的那個“他”是說葉繼思。
隻有葉繼思跟上官霖曾經這樣關係密切過，這一場關於葉家的禍事裏麵真的死傷的也隻有葉繼思。
葉繼思是在自家書房裏上吊，死的算是一個全屍，可也死的不明不白。
葉家的兩個兒子卻把這事當邀功一樣的打電話到大帥府通知，葉家上上下下都在等著大帥府的消息，等著能不能用葉繼思的命換下葉家上下老小的命。
上官霖極大肚的表示了震驚，還再三說怎麽會這樣，說葉繼思什麽事不能直說？怎麽就羞愧自殺了呢？
當天還解除了對葉家的包圍禁錮，好像什麽都不曾發生過一樣，後續的事情直接交給上官睿處理，上官霖自己再沒插手。
上官睿讓人厚葬了葉繼思，親自出席了葬禮，葬禮之上就已經跟葉家的兩個兒子商談，據說現場一點都不客氣，從那之後，葉家徹底就散了。
人人都說倒了一個葉家，起了一個馮家，風水輪流轉，沒有什麽是不能倒的。
可是……
可是葉千蓉不信，她對這些說辭一個字都不信。
她需要問上官霖，可是她不能也不配，她需要製造一個機會去直麵上官霖，當麵質問他。
上官霖森冷的目光盯著在葉千蓉的麵上：“我不是娶了你麽？怎麽還不夠？還要成兒女親家……上官博不是娶了葉慧，不就是兒女親家，他自己自尋死路！與我何幹！”
“不是！他才不是！”葉千蓉忽然尖叫，手裏攥著桌巾，整個人有些搖搖欲墜似的盯著上官霖：“你知道我說的根本不是這個，我認識他也了解他，我們從小一起在祖父家裏長大，我們每天都在一起，他這人一輩子背負家族壓力，也是懦弱，可唯一他不會自殺，我知道他，他絕不會自殺！”
當她第一次知道葉繼思自殺的消息，是在大帥府她自己的房間裏，她失了寵，葉家失了勢，大帥早就借口說養傷行動不便搬到一層其他房間去住。
她自己坐了很久，抬頭問傭人說：“是誰讓你過來告訴我這件事的？”
傭人說：“是大帥吩咐的，要您節哀，說您要去參加葬禮的話，他叫人給您備車，一切事情都會妥當處理，不會牽連更多人了。”
可她知道葉繼思不會自殺的啊。
她認識的葉繼思絕不會死，祖父從小就跟他們說，人無論如何都要活下去，他們一家人都信奉天主，自殺死的人會下地獄，絕不會自殺的。
人活著才有希望，死了就什麽都沒了。
哪怕是為了葉家，葉繼思也不會自殺，更何況葉家還遠未到這種地步，葉家的宅院雖然被裏三層外三層的圍著，可葉家的生意遍地，其中人脈關係也很多，拚死一搏也能讓上官家難受許久。
就算所有人都說葉繼思是為了葉家所以自殺，要上官霖給葉家上下其他人留一條活路，可是葉千蓉不信，葉千蓉半個字也不信。
葉千蓉讓傭人回了上官霖，說自己身體不適，就不去葉繼思的葬禮了。
當日的白天，還是行動如常，一點看不出什麽，等到了夜裏，她一個人摸黑下床，鎖好了門，跪下衝著遙遠的葉家祖墳的方向叩頭。
叩首下去的時候，她跟自己說不能流淚，怕是第二天眼睛腫了被人看見，可是頭這樣一底下，額頭觸在了地板上，還是忍不住落了淚。
他們小時候，很小的時候，許多小孩子一起玩遊戲，有新郎新娘湊成一對，葉繼思是新郎，她就一定是新娘，不然葉繼思不答應。
小小的孩子不知道外麵世界的煩擾，隻是單純的喜歡跟自己最親近的人玩耍，喜歡就是喜歡，喜歡就去靠近。
他們在一群其他小孩子的起哄撒花中麵對麵的跪拜，旁邊小孩子喊著：“一拜天地！”
他們就去跪拜。
最後夫妻對拜的時候，距離沒把握好，葉繼思和她的頭磕在了一處。
他們起來，葉繼思捂著頭，她也捂著頭，旁邊是其他姐妹兄弟的哄笑，她也在笑，她看見葉繼思也是在笑。
這樣的遊戲後來大人不許他們玩了，說是都姓葉的人是不能在一起的，這也不合適，要是姓不一樣，還可以做這些遊戲。
葉繼思便再也不玩了。
後來葉繼思跟她說：“如果新娘子不是你，這遊戲沒什麽意思，還是算了。”
葉千蓉於是也說：“那我以後也不玩了，我隻給你當新娘子，你也隻給我當新郎好不好？我們兩個一起玩。”
那樣童年的深深一叩首，兩個人捂著頭起身來笑著看對方的場景卻一直刻印在她的心裏。
這一幕就好像是昨天一樣，可是現在竟然過去了這麽多年，什麽都變了，全都變了，他們終於天人永隔。
她甚至連他的靈堂都不敢去，無法送他最後一程，人活著的時候，總覺得不會是最後一麵，總還知道對方的消息，等到真的死了，才知道再也沒有可能。
竟然這樣後知後覺的到了這個地步，才覺得真是不會再見，其實根本早就如此，這麽多年來早就一年也隻見一兩次。
他娶妻、生子她都是知道的，葉家是望族，他們終究誰也沒有做到小時候的承諾，新郎新娘都不是對方，也都還是過了一生。
這一生，波瀾起伏，在一座城的兩個地方，好像坐牢一樣。
她一生都在大帥府這座牢籠裏，葉繼思一身都在葉家的牢籠裏，他們都是身不由己。
……
那一天夜裏，她流了許多淚，以為自己早就不會這樣落淚的人怎麽都止不住，眼淚大滴大滴的砸在木質的地板上，她哭的寂靜無聲。
不知道哭了多久，起來的時候去用濕毛巾冰眼睛，怕第二天被看出來。
她和葉繼思從來都不能被人知道，小時候是如此，如今他死了也是如此。
他們之間有一條躍不過去的鴻溝，又或者，就算她不是葉家的人，可他是，他就不會娶她。
他一生都要為葉家，他一生都不能做自己，他一生最愛的人已經是她，隻是這段愛在他的人生裏，不值一提。
她有時候會覺得委屈，委屈於自己用了很多的心思去愛他，可他注定隻能回饋那麽一點點。
他們之間在那個夜裏就已經燃盡，從她被他嫁給上官霖就已經是徹底結束，隻有她一個人執迷不信。
就算是現在，他都死了，拋下一切死了，可她不能罷休，她要一個答案。
要問上官霖，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她不信他會自殺，不信他會讓自己吊在書房裏用那樣不體麵的方式。
聽聞吊死的人死狀極難看，他那樣體麵的人最後卻隻能用那樣的方式。
大帥府的會客廳裏，上官霖麵上的表情是一些說不出的神色，像是笑，又好像是沒有。
他終於是在葉千蓉盯著的目光之下開口，他說：“你又知道他不會自殺了？該不是你們早有什麽約定吧？活著不能在一處，死了一定埋在一起，好等著下一世夫妻這樣的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