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九章 同生共死
這樣就把時間停頓在當下,沒有未來,沒有變化,隻有這一刻。
傅靜之常常想把時間停下,要不是她活過未來的十年,知道許多事,恐怕她也不會那麽在意未來,而是去貪圖現實的那一點溫暖。
一個人真實的在你麵前笑,在你麵前眼睛裏好像有星星一樣的看著你,是讓人貪戀的溫暖。
誰不想就這樣一生一世,就這樣永遠不變。
可是她知道是會變的,知道他沒有空耽誤在兒女私情裏,她有時候也會想,是不是他其實也在騙她,畢竟大帥寵愛葉千蓉二十多年,捧在手心裏,連這些也都是假的。
畢竟上官睿在上官家藏著這麽多年,最後忽然冒出來,在幾乎不可能的情況下奪得了上官家的大權,徹底把葉家扳倒。
所以會不會上官睿對她也是假的,就是為了跟李慕南爭,為了除掉一個競爭對手,就隻是因為這樣而已。
要是這樣,她就不用這麽虧欠。
可是後來,她連自己也都騙不過去了,沒辦法跟自己說這樣的話。
這才知道,一個人喜歡另一個人是瞞不住也做不了假的,是全心全意,什麽都會提對方想了。
就算愛情不是人生的全部,可他愛她,他可以為她付出很多很多。
車子緩緩的開,路兩邊是那樣熟悉的法國梧桐,冬日裏樹葉都落了大半,黑暗裏看起來有些可怖,還有些淒冷肅殺。
地上的雪有一層微白。
李慕南看她不說話,前麵不遠處就是大帥府的大門,進了那扇門,許多話就再不可能說了。
這便是他們最後一次能這樣心平氣和的說話。
之前總是說最後一次,可總也不是,如今是真不可能了,進了這扇門,一定就是隻能活著出來一個。
李慕南說:“我有心留你活著,你不要倔,舅母還在等你去南洋。”
他說話說的極平靜,靜的像是從前那個溫文爾雅的李慕南。
傅靜之也都聽著,隻是不盡然聽了多少,聽進去多少。
傅靜之壓低了聲音:“謝謝,可你我都知道上官睿是什麽樣的人,你我都清清楚楚,他心思極遠,你就不怕他早有安排在裏麵等著你。”
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是李慕南搖頭,全然自信:“你不知道這大帥府上下是什麽樣子,我安排的十分縝密,上官睿這一次插翅難逃,不然葉慧怎麽會一瘸一拐的跑來求我?她那麽精明的女人,上官睿再如何英明神武,可也還是個人,是個人就會有疏忽的地方,就會死,我能帶你進去看他,就已經準備萬全,他這些年得罪的人不少,想他死的人也遠比他相像的還要多。”
李慕南在昏暗的光線裏扭頭看她:“我帶你去見他,送他最後一程,也算是仁至義盡。”
傅靜之不知道這算不算仁至義盡,可是知道她必須得去,因為哪怕有一點點的機會她也要去,哪怕前麵是龍潭虎穴她也要去。
李慕南的手在昏暗之中伸手撫上她的臉頰,他手上戴了羊皮的手套,羊皮光滑的從她的臉頰上劃過,還帶著一點羊皮特有的皮子的味道。
他看著傅靜之說:“若若,你不要跟他一起死,就算你不選我,也別跟他一起死,死了就什麽都沒有了,你我都知道這個到底,可我總覺得,他死了,你也活不了了,你回來心裏想的就是這個。”
前麵大帥府的燈影愈發的明晰,已經就是要到了。
傅靜之不記得自己這是第多少次來到這一座大帥府,可是顯然,每一次來都覺得自己恐怕是會死在這裏。
這樣漂亮的白色西洋建築,總好像是會吃人一樣的張著血盆大口。
她跟母親說要走,母親不肯,她後來說不走了,母親又攆她走,她心裏沒有更多的想法,隻是想一路上過來救上官睿,哪怕是為了那一場煙花。
然而跟小丁兩個人坐船北上,漸漸就有些明白,並不是每一次都能全身而退。
這次本來就是很凶險的事情。
她很可能就回不去了,又一次讓母親麵臨喪女之痛。
她這樣進去大帥府,心裏的確是有那種共進退的想法,即便現在這一刻她能跟李慕南說她不會,她還要離開,可是真的發生一些什麽的時候,她還是會毫不猶豫的替上官睿擋。
她不是要同生共死,而是她無法不去替他擋風雨。
因為喜歡一個人,就是會忘了自己,全部的心意都是替對方著想。
在江城的時候,她替上官睿擋過,那時候她理解為一瞬間的反應,可現在回頭想,也許那個時候就已經是在心裏把上官睿放的比自己還要更重。
後來又一起走過那麽多時光,經曆那麽多事,怎麽可能又眼看著他死而毫無反應。
光是想著他會死,心口都疼。
她這樣一沉默,光影在她臉上緩緩的交錯,李慕南看著她:“我就知道,我猜就是……若若,上一世是我負你,這一世你沒再給我機會,如今我要不負蒼生,等我得到大業,我不會再讓天下生靈塗炭,宛城淪陷的事也再不會發生。”
傅靜之卻說:“廣原,你就沒有覺得,其實所有的事情也都還是如同之前一樣,根本沒有變化,或許我愛誰變了,可是結果是不大變的,隻是時間早晚的問題,你的能力性格,根本不足以成事。”
傅靜之說的是實情,李慕南根本控不了全局,可他偏偏不信。
果不其然,李慕南臉色一下子陰沉,驟然收回手:“你又要說什麽上官睿好,我不行的話!上官睿再好,上一世也還不是偏安一隅!如今我偏要證明給你們看,我可以!”
車子都開的滿了些,有人用手電筒探照,看到是李慕南的車子,大概看到是李慕南,大帥府的黑色大門緩緩打開,車子放行,開了進去。
第一次來大帥府的時候,是被葉千蓉綁來的,根本也不知道這是哪裏,隻覺得處處都古怪,人人都古怪,從葉千蓉到大帥到上官博到葉慧……
李慕南卻忽然是又問:“若若,我方才給你槍要你殺葉慧的時候,你直把槍丟了,到底是知道那裏麵沒有子彈還是因為你真不願意殺葉慧?”
傅靜之說:“我為什麽要殺她?”
李慕南卻又問:“那你為什麽不拿槍對著我?”
以當時的情況,她如果以為槍裏有子彈,用槍這樣近距離的抵著他,是有機會殺了他的,
傅靜之沒答。
李慕南追著問:“你根本沒想過要殺我是不是?若若,到了現在這個地步,你也從來沒想過要殺我。”
這樣的爭論已經毫無意義,傅靜之想了想說:“我不是沒想過要殺你,每一次你害我的時候,我都想殺你,隻是剛剛那個情形,殺了你也於事無補,你都說你有內應,你出現不出現都影響不了局麵,你也不是那個如你所說的掌控局勢的人。”
李慕南眼底通紅:“是,殺上官睿不需要我親自動手,可我早安排好,今夜的贏家隻能是我一個。”
傅靜之說:“你的幫手無非就是葉千蓉,她做事並不穩妥,從前有葉慧替她謀劃還好些,她有勇無謀,不成大事。”
李慕南卻不多說,隻說:“你始終都小瞧我,你和舅母都是如此,別人都說我好,隻你們說我不行,是你們根本不了解我,也不懂我的大誌向!我要救的是天下蒼生!”
傅靜之扭頭到一邊,李慕南喜歡說什麽就讓他去說,道不同不相為謀,吵架也沒有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