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四章 他不原諒
傅靜之知道,她都取舍了,她什麽都想了,最後竟然又要去坐北上的船。
一邊是上官睿,一邊是母親,她卻被母親攆了出來。
碼頭很快就到,小丁付了黃包車錢,然後又跑前跑後的去買船票,顯然是十分高興能回去,積極的不得了。
回去意味著什麽?
傅靜之可以麵對很多事,可是很難麵對上官睿,她不知道上官睿的眸子裏會是喜是怒,是愛是憎。
她自己連說服自己的理由也都沒了,實在是很難說服別人。
上一次在建城港,也是這個碼頭,海水渾濁海浪滔天,她看見上官睿眼底那一刻好像是忽然暗淡了。
這一次她又要如何。
一個月的時間,她還要趕回來建城港再跟母親會麵。
這一個月裏,她需要做很多事,一樁樁一件件都在她的腦海裏。
李慕南沒什麽謀略,她應當是應付得來,可是上官睿是敵是友都難以分辨,她是為了上官睿回去,上官睿卻不一定會對她客氣。
韓媽一直在外麵樓梯站著,也不知道想了些什麽,頻頻歎氣,眼淚開始是嘩嘩的流,後來眼淚不掉了,就這樣紅著眼睛原地站了好一會兒。
韓媽回頭看傅譚氏的房間,傅譚氏依然是沒有過來窗口,哪怕是看一眼也都沒有。
韓媽回去到傅譚氏的房間,進去裏麵,看見傅譚氏在偏廳的書案上寫字。
傅譚氏的字寫的行雲流水,從小就是譚平點撥的,這麽多年下來寫的全然是自己的風格,轉折極生硬,深刻的很。
韓媽進去,傅譚氏放下筆,低頭看著自己寫的字,問:“人走了?”
韓媽說:“走了,不敢不走,小丁跟著一起走的,叫黃包車去的碼頭,他們兩個應該不會出什麽岔子。”
傅譚氏低頭看自己寫的字,韓媽說著眼淚就又要掉下來:“您是真的心疼靜之,其實靜之自己都說了不回去了,我們一起去南洋多好。”
傅譚氏卻不回答,隻把自己寫的字拿起來問韓媽:“我這字寫的像不像靜之寫的?”
韓媽心裏難受,強壓了過來看一眼,跟傅譚氏實話實說說:“沒一點像的地方,小小姐寫字比這個柔,您寫的硬氣多了,小小姐沒有您這樣的根骨。”
傅譚氏說:“所以她得回去,她要是不回去,這一生都會後悔,這一生都會白白渡過,她不像我這樣舍得,她一輩子寫字也不會像我,哪怕我教她寫字。”
韓媽聽的難受:“您舍得,我是真不舍得。”
傅譚氏問:“可是打疼你了?”
韓媽搖頭:“這一兩下算什麽,我就是心疼,心疼您,心疼小小姐,你們都倔,小小姐倔的細水長流,看不出的倔,壓著藏著心裏倔,您是露在外麵的倔,小小姐一定也難受了。”
傅譚氏說:“我也想留她,可我留她就是害她,她如今長大,得自己飛出去。”
傅譚氏說話時候一直都是看著桌案上自己的寫的字,韓媽站在案前一抬眼才看見傅譚氏紅了的眼眶。
傅譚氏說話說的輕易,人前也硬氣,可是這事輪到誰都是一樣要難受,傅譚氏也是人,也會落淚。
傅譚氏說:“我教養一個孩子,想的都是她好,她從前嫁給李慕南,我不同意,為的是她好,如今我要她回去宛城,也是為了她好,不然我要看著她如我這般抱憾終生,這裏麵的滋味……更難言喻。”
韓媽聽的又抹淚,想說些話,可話到嘴邊還是沒能說出口。
人生短短幾十年,可以蹉跎歲月,也可以虛度光陰,可唯獨不能明知道一件事會讓你後悔終生而不去做。
傅譚氏明白這個道理用了二十年。
她不願意自己的女兒也明白這個道理用掉整整二十年。
二十年前,有人跟傅譚氏說:“你先回江城小住,我很快就再去江城接你出來,你等等我,我中間得了空就去看你。”
往事如同這段諾言,最後都零落四散,再也尋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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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行走了三日,等到了宛城,遠遠還沒靠岸就看見碼頭張燈結彩,到處都是紅色喜慶的燈籠。
就快到年節,人人麵上都是喜慶,碼頭人熙熙攘攘,就好像之前葉家自上而下的被清洗的事情不曾發生過一樣。
也是殺了不少人,據說因為冬天,被槍決的人太多,屍體就找個亂葬坑埋了,人血在地上都結了厚厚一層冰。
這才幾日,忘的一幹二淨,什麽都比不上過年重要。
下了船傅靜之帽子遮著臉孔,跟小丁兩個人找了處地方住下,早前把錢票已經兌了,馮家錢莊的錢票都是不記名的,十分方便。
等到住下的時候,聽巷子口黃包車夫聊天,說是李慕南回來也不知道跟上官睿說了什麽,這樣明晃晃戴綠帽子的事情,上官睿竟然就算了,李慕南也再不圖什麽官運亨通,而是潛心退隱,被人關在曾經住的院子裏,每日吟詩作賦。
其中一個黃包車夫說:“我拉了一個那裏麵的掌櫃,說是那個傅家小姐是個極美豔的人,小小年紀紅顏禍水,愛了這個又愛那個,這次是又跟一個男人跑了。”
另一個說:“這話我就不信了,上官二少和李公子那兩個人她都不看在眼裏,還有什麽樣的能讓她看上,天下還有比這兩個人更好的年輕人不成?”
旁邊一個哈哈笑:“這也說不準,保不齊就是正跟一個年輕後生一起呢。”
小丁也聽著他們說,看看傅靜之,又看看自己……
年輕後生。
自己確實是比上官睿和李慕南年輕,可也就隻剩下年輕一項了。
傅靜之往巷子裏麵去,他們臨時住所是個老房子的平房院子,尋常到不起眼,房東太太收了錢給了鑰匙就忙著去打麻將,十分痛快。
傅靜之買了報紙,進屋就摘了帽子大衣在桌邊打開報紙來看,報紙上麵也沒什麽準確的消息,過兩天就過年,全是一派喜氣祥和。
小丁去生給爐子添煤,回來跟傅靜之說:“小小姐,咱們直接去找二少不就行了麽?二少不會拿你怎麽樣的,我敢保證。”
傅靜之不知道小丁哪來的信心,她反正是沒有這個自信。
“你以為上官睿是想見就能見到的?”傅靜之說。
她曾經試過,在鄭振鐸出事,上官睿避開她的時候,她費盡千辛萬苦找上官睿,一直追到眉山才是堵到上官睿。
一座城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她一個尋常人要見到上官睿十分困難。
何況……
傅靜之說:“他不會原諒我,我也不要他原諒,我還要走,我母親和韓媽還在建城港等著我回去。”
小丁在一邊撇嘴:“那我們怎麽辦?”
傅靜之說:“找上官睿不容易,找李慕南容易,我們盯著李慕南就好,這住處跟李慕南的住處也不遠。”
小丁哀歎一聲:“誰想盯著他啊?他那人就會些陰險的。”
傅靜之想洗手,這裏毛巾沒有,想喝茶,茶壺裏也沒水,於是起來跟小丁說:“我們先出去買些東西回來,今晚住下,明天你去替我找《新明報》的何非,就說是我要見他,請他過來一趟。”
小丁不認識這人,傅靜之說他就答應下來。
因為要買些零碎東西兩個人又出門,傅靜之戴著帽子,外麵真是冷,人人都走的快些。
去路邊雜貨店買了些被子之類的東西,出來的時候路兩邊就被封了,傅靜之站在路邊看見旁邊巷子裏有個小攤子賣糖葫蘆,一時興起買了兩串,一串給小丁,另一串自己拿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