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九章 兩隻刺蝟
傅靜之本來聽著韓媽說話笑了笑,然而看到韓媽遞給她的竟然是一份甜糕的時候,那笑就又有些頓住。
一座城,她想避開什麽回憶,這回憶好像就不停的向著她撞上來。
兩個人並排走在路上,傅靜之看著前麵有人過來,那人穿著白大褂,路上有人跟那人打招呼,這樣看過去竟然就是從前上官睿在這裏住院時候的醫生。
傅靜之不好跟他遇上,所以拉著韓媽繞開去旁邊路上。
韓媽問:“這是怎麽了?”
傅靜之說:“沒什麽,正好遇到從前醫院的大夫,怕被認出來。”
他們這樣走進小巷子,那邊的醫生看過來一眼愣了一下,快步也走過來,往小巷子裏麵望。
傅靜之跟韓媽兩個人正往前走,聽見後麵動靜,韓媽回頭看了一眼,傅靜之拉著韓媽快步走。
醫生猶豫一下,傅靜之他們已經到巷子另一段,醫生又急匆匆跟上來。
等到醫生去前麵一拐,眼前的巷子小路上麵卻看不到人。
醫生快走幾步,也還是沒看到人,匆匆往前麵趕,左右張望,可是剛剛那兩個人就好像憑空消失了一樣。
韓媽和傅靜之兩個人站在巷子側麵的小巷子深處,盡量貼著牆壁,讓外麵堆的雜物擋住自己,直到外麵一點動靜都沒了才出去。
韓媽說:“這人還真追上來了,不過明天我們就走,也不怕什麽。”
傅靜之跟韓媽繞著回去,一出去遠遠看到前麵一片懸崖海岸,海岸從懸崖下有石階小路綿延上來,小路一直往醫院裏麵去。
冬日裏建城港口也不是十分冷,草色還有些綠。
韓媽說:“我剛才看他往城裏走了,我們走那邊小路繞醫院走,建城港這麽大,也不會就這樣還能遇上他。”
傅靜之沒得選擇,到底還是走到海邊的小路上麵。
她離開宛城這樣久,每一天想的都是如何離開,現在這一刻想的是上官睿怎麽樣。
其實也沒什麽好擔心的,上官睿不是什麽矯揉造作的人,更不是會為了一個女人就什麽徹底沉淪的人。
在一起的時候盡了力,真的分開這世上也是不誰沒了誰就不能活。
沿著海邊懸崖小路走,有許多海鳥在天空飛翔,韓媽沒見過海,一邊看著海浪一邊跟傅靜之說:“從前在江城真不知道外麵世界還能是這樣的,以為最廣闊的水麵就是江城洪水泛濫時候的江麵。”
傅靜之說:“是啊,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從前以為江城就是全部了。”
走到那一處下懸崖的石階路,傅靜之往下看一眼,心裏有些說不上的感覺,就好像是能看到那時候的上官睿一級一級的上台階的樣子。
他那時候身體很不好,從一個身體極好的人變的病弱,連這樣的台階都隻能慢行。
韓媽看她這樣愣著,歎一口氣:“我一直覺得二少人好,喜歡小小姐連帶著對我們下人都好,可已經到了這一步,想其他的也沒有用,不如忘了吧。”
韓媽一直跟著傅譚氏,說話做事也都像傅譚氏一樣,對這些男女情事全不放在眼裏,有了更好,沒有也行。
傅靜之說:“靜之知道,就是來這裏路上總覺得想到這裏,所以心情有些波瀾,沒什麽其他的。”
韓媽也笑說:“你這才像是個十七八的小女孩在的樣子,總覺得你長大的太快了,一下子就懂事,每天談什麽大局,談什麽去南洋,這才奇怪。”
傅靜之跟韓媽從來都親近,這種親近比跟自己母親還更進一層,挽著韓媽的手臂,輕聲說:“他的性子就算肯一時低頭,也不會一世低頭,總會再有其他女孩子,我就覺得還是算了,十年二十年,總會變的,不如就算了。”
韓媽聽的又覺得說得不錯,又覺得不太對,走了幾步才說:“我說你不像十七歲的人,總想著十年二十年,其實這事吧……十年二十年人當然是會變,可你要是嫁給他,十年二十年你怎麽還能是一個可有可無的角色?借他的勢,替自己也替他做些事,隻要是無愧於心,利國利民,這不也是好事一樁?”
傅靜之卻說:“大帥和葉家曾經也多親密,葉家最後也還是被除了,葉繼思自殺死在家裏,大帥夫人還不知道是什麽樣子,權力麵前這些算得了什麽。”
韓媽笑說:“你這就是啊,你要強,他也要強,換個尋常些的人來,不出三五年你就能控製的他牢牢的,他還要仰仗你。”
傅靜之也跟著笑笑。
也許就是這樣,她常覺得上官睿身邊就適合找一個門當戶對的女孩子,溫柔一些的,不約束他的,這樣就最合適。
兩個人都要強,就好像兩隻渾身是刺的刺蝟,確實很難走到一處。
可是韓媽又說:“這世上的人啊,總有很多種,你總覺得他會變,人是大多會變,可總有人真是一輩子就守著一人,隻是你沒見過,就像我從前沒見過大海,以為天下最大的水麵也就是江城外的水麵一樣。”
傅靜之問:“韓媽你見過嗎?”
韓媽笑說:“你父親去的早,你要是見過你父親,也就知道小姐常說的不悔是什麽意思了,人這一生啊,遇到是運氣,遇不到也不氣餒,可是遇到又不抓住,真是罪過。”
傅靜之隻回說:“我試了,也不是沒試過。”
韓媽卻說:“你這滿臉都寫著心不誠,就算是去跪菩薩,菩薩這麽寬宏也都不肯遂了你的心願,何況二少那樣的人也沒菩薩的心胸。”
這樣一路說著走著,路程也走了大半,從醫院的小門進去,傅靜之問:“怎麽從前沒聽韓媽你說起,原來韓媽你對他這麽喜歡。”
韓媽說:“我一貫都這麽覺得,是小姐對小小姐你太苛刻,按照小姐那個挑剔,普天之下哪有人能入她的眼,而且為人父母大多都是希望孩子快樂,可小姐她誰都信不過,就喜歡把孩子們放在自己身邊養著,對你兩個哥哥也是,這不他們就都走了。”
傅靜之從來都是聽說自己兩個哥哥是加入青幫讓母親十分不滿意,所以才決裂,卻不知道還有這麽一重。
兩個哥哥也從來沒提起過。
韓媽邊走邊說:“其實啊就是小姐寂寞了,之前還說要你生個孩子,不然也不至於你這邊合離出逃,小姐還讚成,明眼人誰看不出二少好,是你任性了。”
韓媽從前都是跟著傅譚氏,很少跟傅靜之說這些,又跟傅靜之格外親近,說的自然都是真話。
傅靜之一時有些愕然,手裏拿著的甜糕都覺得有些沉了。
韓媽最後說:“不想了不想了,事已至此也沒有回頭路了,就這樣吧。”
這話卻是真正的大實話,事已至此,沒什麽其他可想。
她回不去了,上官睿也不會再信她。
他們之間沒有了孩子,也沒了信任,更是那一點感情都消磨殆盡,上官睿早就又在百樂門裏麵,她又想這些做什麽。
都已經到了這一步,還想這些做什麽。
自己母親就算是控製欲強些,總想著把孩子放在身邊,又總是專斷獨行,霸道了些,可說到底母親並沒有多阻攔她的事情,全都是她自己決定的。
事情已經這樣,又還有什麽好想的?
過去的事情注定是要過去,她本來就是要去南洋,回不去了。
回到旅店裏一家人吃晚飯,也算是其樂融融,傅譚氏晚飯後先去睡下,小丁年紀小不習慣早睡,跟傅靜之兩個一起在旅店的大廳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