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二章 淚如雨下
再狡詐貪婪的狐狸,也都知道命沒了才是什麽都沒了。
竟然是張特使剛剛到了宛城時候就被傅孟瑤找上門,專門商議此事。
張特使說他本來也不信,可李慕南十分有誠意,說隻需要張特使臨時改道到火車站,不坐飛機走,到時候在人前要張特使立一個大公無私的正麵形象,其他都不用張特使安排。
張特使怕惹了風險,不如好好的賺錢吃喝,快活似神仙,所以並不理會,可是北城出了事,新任總長從前跟他就認識,知道是個十分不好打交道的人。
新任總長更是叫人私下送信給他,要他做些事情,他思來想去,還是跟李慕南合作最安全,所以又去找了李慕南,全盤答應。
張特使說別人都是外人,不知道新任總長的厲害,他與新任總長曾在一個學校裏一起學習過,深知道這位兄台不是道上的人,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更是激進的很。
從前就主張刺殺高層,一貫沒什麽人搭理,也不知怎麽的竟然還真聚了些手下,還真就成了事。
弄完這許多事,跟張特使也安撫了一番,出來本應該是去李慕南那裏,可車子都開到了,還是算了,他想也知道去見李慕南會是個什麽場景。
李慕南不服,他也不能殺。
李慕南服了跪求,他又覺得這人下作惡心,一想到傅靜之竟然是喜歡這樣一個人,就更是給自己添堵。
所以還是罷了。
他能想到的最好的,就是放傅靜之在附近,總要在他能照顧的範圍裏麵。
如今這樣是最好的方式,既不會讓她如同斷了線的風箏一樣的徹底離散,也不會兩個人如同刺蝟一樣的互相紮著對方。
這也是他的底線,百般退讓之後最後的底線。
……
傅靜之不說話,也不答應。
上官睿繼續是勸她,聲音低低的:“如今局勢十分不好,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又會打起來,你往南邊走的想法是沒錯,可要是真有什麽,你信我,我一定護你周全。”
上官睿說的話一句也沒能說中傅靜之的心結,她被上官睿這樣摟著在懷裏,在一個自己以為再也不會碰觸得到的懷抱裏。
這懷抱溫暖,她不是不貪戀溫暖。
傅靜之說:“哦,好。”
她答應的很快,快的他許多話都還沒說。
可是這樣的答應,全然就是敷衍,因為不能不答應,無論是日後要走還是不走,此刻都得先答應下來。
不走,也就順理成章,到時候住下就是。
要走,上官睿不會放人,少不得還要花一番心思,更是要先答應下來,到時候才能趁著上官睿掉以輕心才走。
到時候又是許多安排。
上官睿聽見她答應,心裏也不是不知道她這時候的答應並沒什麽準數,可是後麵的話自然就是說不出了。
也許他們兩個人之間,很多話本來也都是不用說的清楚的,因為說不清楚。
上官睿到底還是開口,手臂摟緊了一點,一字字說:“這亂世裏麵生活不易,不論你我日後如何,我都想我們努力的活下去,活到天下太平的那一天。”
天下如今局勢愈發的不好,內憂外患,亂世裏麵總要有人最後站在勝利的地方,也總有人要死在路邊屍骨無人收拾。
他若是死了,她要怎麽辦?就算她不是一個多麽柔弱的人,可是一想到日後的亂局之中,一個女人就算多剛強也難免會被侵擾。
大局不穩,這大局中的人不論性格能力,也都隻能是看命運來決定生死。
他想他們都活到平安的那一日。
有時候他會想,跟他在一處,這日子雖然危險可他尚且還能護著,如果是到了他看不到的地方,他真是怕她在他之前離開人世。
他死了,她不知道是喜是悲。
可如果她有什麽閃失,他知道自己甚至很難做到傅譚氏說的“這世上誰離了誰都能活下去。”
他能在一個看不見傅靜之的世界上繼續生存,隻要想著她還在,就好像還有希望。
可是他不能在一個沒有傅靜之的世界上繼續生活,因為那已經不是他要的生活。
一個人不能一生都沒有一個落腳之處,再驕傲都雄鷹也都要有一個家。
上官睿伸手揉了揉傅靜之的頭發,聲音忽然有些哽咽,於是整理了一下才說:“就算為了我們的孩子,也要活到那一天。”
一個天下太平,人人不用朝不保夕,不用不知道自己何時浮屍荒野的時代。
從前的上官睿並不知道自己為了什麽在爭,隻是想活下去,為了活下去隻能不斷的出頭,不斷的贏,隻能是藏的謹慎,抓到一點機會就拚命向上。
可是如今知道,因為有傅靜之,因為有他們的孩子,那種想要拚盡全力護他們周全的感覺,那種想要自己的孩子在一個太平盛世安寧長大的願望,是能支撐一切的信念。
上官睿說:“我以前跟你說如果是個男孩子,我要嚴厲的訓他,從小教他騎馬打仗,該打就打,該罰就罰,如果是個女孩子,就寵著哄著……你還說都要平等,記得麽?”
他問傅靜之,卻等不到傅靜之的回答,傅靜之隻微微的點了點頭。
上官睿自己唇角有些笑,低聲說:“我現在想的又不一樣,我現在想,無論是男是女,我都是會寵著,什麽宏圖大誌都不需要他們有,隻想他們一生太平,平安喜樂,就算是犯了什麽錯,哪裏舍得責罰,隻想好好的寵著。”
人的想法是一時一時的。
曾經他覺得有了孩子要如何教孩子許多東西,全是建立在自己的臆想上麵,想著應當是如何。
如今傅靜之真的懷孕,他想的都是平安,隻要平安,還有什麽是更重要的呢?
等日後再看見孩子呱呱落地,那種心情應該又全不一樣了。
為人父母這四個字,隻要是想到都覺得心裏軟了下來。
這是傅靜之跟他的孩子,跟其他所有人都不一樣,是他和傅靜之永遠的聯係,生生世世,生生不息。
上官睿許久都沒能再這樣摟著傅靜之,覺得不想鬆開,就算是話都說完了也不想鬆開,就算是現在這樣彎腰並不舒服也不想鬆開。
他伸手撫她的發絲,微涼的一點,在他的指尖纏繞。
上官睿說:“隻怕到時候你又說我慣著孩子,你要是像你母親那麽嚴厲,到時候孩子都會更喜歡我了,一被你訓就等著我回來跟我告狀。”
這都是很遙遠的事情,遠的傅靜之從來沒想過。
可是傅靜之也明白,時間這個東西,很多時候你覺得漫長,可實際上就是彈指一揮間,過去的快的不可思議。
五年,或者十年,一棵樹木也就是粗長了一圈,人世間的事情卻已經翻覆幾個來回。
所有的一切都在靜靜的發生,靜靜的變化,在你不經意的時候,一切都要走到終點。
傅靜之不說話,因為眼淚模糊了眼睛,她一開口就是哽咽。
因為上官睿說的這許多,都是建立在她會好好的留在雍城在他身邊的基礎上。
可她不會。
她絕不會。
她自己清楚,她根本不會留下……她要走,就是天涯海角,再不相見。
上官睿說的這些全都不可能發生,因為他的世界裏以後都再不會有她,也不會有什麽孩子喜歡誰跟誰告狀這樣的畫麵。
他這樣心心念念期待的場景,全都不會有,有的隻會是如同上一世的一樣,上官睿一個人在這宛城裏,守著一座空蕩蕩的大帥府,終於站在了權利的頂峰,可是身邊空無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