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四章 千裏之外
上官睿站在走廊盡頭的窗戶邊,窗戶朝內,外麵是小花園,花園裏麵花團錦簇十分好看,上官睿手裏捏著個火柴一下下的蹭,既不抽煙也不點煙,就在劃火柴玩。
他早上親自送了傅明之去醫院,本是不用他親自去的,又覺得還是鄭重些好,其他人做事不夠仔細。
一路上說了些話,他十分客氣,一點都沒讓傅明之看出破綻來。
傅靜之也是不喜歡家裏人擔心的人,想來也不會在傅明之麵前露出兩個人都寫了離婚書的事情。
想著這時候,應該傅靜之已經安排了傅明之去聯係傅譚氏,到時候傅譚氏人找不到,傅靜之要走就輕鬆得多。
幾個月後,孩子出生,他拿什麽來拴住傅靜之?
真如他父親上官霖說的,拿個孩子拴嗎?
怕是不會的,上官霖這樣說隻是為了好好的等孩子出生,孩子落了地,傅靜之就可有可無,到時候他還要提防著上官霖一怒之下又把傅靜之如何,更別提孩子的事情。
這孩子出生時候有許多人的愛,傅靜之應該也是愛這孩子的,應該也是,隻是愛到什麽地步才能真留下。
若是留下了,又要如何?
上官睿這麽想著,還是從衣兜裏摸出煙來,到底點燃了,火柴扔在旁邊的花盆裏麵,目光看向遠處,看著看著就有些恍惚。
許多事不能想。
一想起來就無邊無際,想的停不下來,想的人難受。
不如不想,不想還能做些正事,許多正事都等著他。
時局又不會因為他這些事就全不變動。
事實上北麵出了這麽大的亂子,許多人的目光也都盯在了他們這裏。
上官家出了名的靠打仗起家,然而上官霖這些年權力也漸漸的放了下來,從前是那些叔伯,現在是到了上官睿手裏一些。
那些叔伯是上官霖多年的老交情,上官睿是上官霖的兒子。
可是這些年上官睿有些風頭太大,上官霖就算是不說,心裏也應該是清楚。
父與子本應該是極親厚的關係,可是上官睿是上官霖早亡的發妻的兒子,從小就不被看重,甚至是十分邊緣化,到上官博墜馬不堪大用之後,才被上官霖漸漸的拾起來。
這些年父子關係的鬆動,也不能不說是其中有上官睿在戰場上嶄露頭角的緣故。
上官睿也從來都看不清上官霖的心思,若是說上官霖是故意拉近關係讓他鬆懈也不是不可能。
若是按照這個想法,現在的上官睿才是最危險的,上官霖隨時可能會下手……
隻是這父和子之間的下手,不會是尋常那樣血腥,輕易不會動了殺心。
……
上官睿在窗口站著,猩紅色的一點煙在灰色的煙氣之中格外的醒目,好像一顆紅寶石似的。
今日是宴會場合,上官睿穿著淡灰色的西裝,極為筆挺,身上的每一寸都被西裝妥帖的包裹,眸子裏有些深邃,全不會覺得他太過年輕壓不住這身衣服,隻覺得有些冷冽,拒人千裏之外的冷冽。
小茉莉第一次看見上官睿的時候,也是這麽個場景,一群姐妹都說是上官家的少爺來了。
那時候上官博也在,帶著上官睿來長見識的,指著上官睿跟在場的歌女們說:“這個,是我親弟弟,你們都給我好好招呼。”
上官睿當時也是麵上並沒有一絲一毫的笑意,這麽看過去就讓人覺得冷,冷到骨子裏,冷的人怕。
就是尋常的喝酒玩骰子,人都圍著上官博打轉,上官睿興趣不大的樣子,小茉莉在一邊看著他,想著這樣的貴公子有什麽心事才能讓這樣好看的眉頭蹙著,不應該是無憂無慮才是麽?
那時候的上官睿似乎是察覺了目光,抬頭看了她一眼,也就隻是一眼就瞥開了目光。
人和人不一樣,她記的很清楚上官睿這樣看她一眼,對於上官睿來說,這是根本不可能記得的事情。
她這樣的人,無法讓上官睿多看她任何一眼。
他的目光不會為了她停留。
這不是什麽秘密,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
這個場子裏,沒有真心,隻有曲意逢迎,有真心的人早就死了。
察覺到目光,上官睿扭頭看過來。
小茉莉笑了笑,挺直了脊背緩緩走過去,萬種風情的妖嬈,站在離上官睿兩步遠的地方:“二少不在裏麵熱鬧,出來抽煙啊……”
不靠近是因為,她如果再靠近,上官睿眼底就會有一種警覺,好像她已經越了界。
上官睿說:“恭喜。”
小茉莉也笑,笑的極其妖嬈,說:“謝謝二少,我這一去也不知道前路如何,隻願是個好結果吧。”
可誰知道呢?或者繼續在宛城也不是什麽好結果。
在哪裏都不是好結果,不如去試一試,畢竟自己也沒得選。
張特使已經是點了名要帶小茉莉北上,這次就是要一起坐飛機走,雖然不說給什麽正妻的頭銜,可張特使隻有一個在老家包辦婚姻來的正室,也算是家裏沒有正主管束。
人人說小茉莉這次可是賺到大的了。
小茉莉於是也想賭一賭,賭贏了,自己有一個光明的未來,賭輸了,大不了就是從頭來過。
她從家鄉到宛城的時候,光著腳走來的,一路上走的兩隻腳都磨了厚厚的繭子,身無長物,衣服破破爛爛,差點就餓死在路邊。
既然那時候都不怕,現在也沒什麽怕的。
總歸不會回到那時候,不會上頓不接下頓,也不會一直在曠野裏走路,不知道什麽時候就餓死在街頭。
那樣一條路她都走過來了,後來就沒有路能再難倒她,她什麽苦都可以吃,什麽曲兒都可以唱,什麽笑臉都能擺出來。
她什麽都能應付,在走過那樣一條路之後。
上官睿沒再接她說的話,隻是打算要起來去包廂裏麵了。
小茉莉卻忽然是問一句:“二少你有什麽發愁的事情,眉頭一直這樣皺著,好像總也解不開似的。”
上官睿顯然沒料到小茉莉竟然會主動問他這個,隻敷衍的說一句:“沒什麽,想些雜事。”
小茉莉卻又說:“我以前剛來百樂門,您被大少帶著來玩,我就看見您皺著眉,那時候您又是有什麽煩心事?”
小茉莉說話平日裏是咿咿呀呀的軟語,今次說話一板一眼,認認真真的問。
上官睿看她一眼。
許多話根本不是小茉莉能問的,問了就已經是越界。
可是小茉莉等著他答,小茉莉說:“我以前就想,怎麽二少這樣養尊處優,也不會挨餓,也不會挨打的人,怎麽還有這麽多愁事,這要是不用挨餓不用挨打,應該天天都笑著。”
上官睿當真是頓了一下,答她:“你如今不會挨餓,也不會挨打,你可有愁事?”
小茉莉想了一下,莞爾一笑,笑的有些天真的樣子:“我問二少愁什麽,二少反過來問我,二少這麽一說,我倒明白了,真是……人人都有愁事,不愁這事就愁那事,總歸不會讓人太太平平開開心心的。”
上官睿說:“之前愁什麽,我真是不記得,答不上來,現在愁什麽,許多都愁,一時都說不清楚。”
上官睿這樣說,已經算是很給小茉莉臉麵,竟然真是答她。
小茉莉也就說:“雖然不知道您愁什麽,可小茉莉也祝您愁事早日解決,以後再不用蹙著眉頭。”
上官睿也說:“好,承你的吉言。”
話到這裏也就停了,因為不可能再繼續,也不配再繼續。
這就是她跟上官睿的距離,就應該是千裏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