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二章 相忘江湖
幾幅字裏,上官睿最喜歡“然諾重,君須記。”這一句,寫的極其灑脫厚重,每個字都漂亮。
傅靜之還要再寫,火車卻開起來,車廂這樣一晃就不好再寫,於是放下筆。
上官睿拿著說:“這幅字我要拿回去裱起來,就掛在大廳裏,你哪天發脾氣一抬頭就能看見,你自己許的不能後悔。”
傅靜之看他還當真了,問他:“我許諾過什麽了?”
上官睿過去沙發坐下,把字小心的放在一邊,上麵壓著塊紙鎮:“婚書上許的可多了,你我成婚自然是要簽婚書,以後你再發脾氣就自己認了自己的諾。”
傅靜之反問:“上麵許了許多事,怎麽就不是你發脾氣時候自己認了自己的諾。”
上官睿搖頭:“從來都是你發脾氣,我何時跟發脾氣過。”
這卻是真的一轉眼就把自己做過的事情都忘記了。
傅靜之閉著眼睛也能給上官睿數出許多條來。
上官睿的脾氣算不上好,從前她剛到雍城的時候幾乎是天天見他在那裏沉著臉,就連她跟鄭振鐸多說兩句他也是生氣。
更別提她其他時候,那時的上官睿吃了槍藥一樣的一擦就著。
如今脾氣順了許多。
傅靜之一貫是覺得自己無法跟一個脾氣暴躁的人在一起相處,她那時候費盡心思隻是要躲著他的脾氣,怕他一時惱怒了就殺了她。
現在回頭想起來,覺得好像換了個人一樣,都快不記得那樣的上官睿,需要一遍遍的提醒自己上官睿本來是什麽樣子。
提醒自己上官睿翻臉之後有多無情。
提醒自己白如薇也曾被上官睿青睞,劉宛珍也是滿心以為上官睿是她的良人。
這邊上官睿自己也覺得自己這話說的站不住腳,於是又補充說:“我從前總是心裏焦躁,後來就再沒有。”
傅靜之難得順著他說:“好好好。”
火車這邊開動起來,字是寫不成了,等火車開過站台,傅靜之格外多看了幾眼窗外的風景。
宛城氣候宜人,四季分明,夏日看出去就是滿眼的翠色,綠的喜人,等到秋天又會落葉,冬天時候大多無雪,隔幾年能飄次小雪。
傅靜之是江城人,江城很少下雪,就算是下也都很小,天空中散下一些白色的雪粒,在地上落不住。
傅靜之第一次看見雪還是在雍城,上一世的時候她嫁入李家那年的冬天,有一日早上起來看到窗外薄薄一層,一時還都沒反應過來這是什麽,看清了是雪下樓去看。
薄薄的雪花踩在上麵有種沙沙的感覺,抬頭看天空,隻覺得烏色的天空下不斷的飄散雪粒,一層又一層,好像無窮無盡,飄飄灑灑。
傅靜之於是扭頭忽然問上官睿:“聽說大帥起家在北麵,你這些年也去過許多北方的地區,北方的雪是什麽樣子的?”
上官睿正是看些文書,聽見傅靜之問才說:“我小時候在北方長過,很北的地方下起雪來無窮無盡,雪能比人高,到了冬天可以煮雪當水燒,外麵不能留人,不然會凍死。”
傅靜之心下一動,說一句:“那我一定要去北方看看,我從小長在南方,在南方住的倦了,北方冬日裏一定很有意思。”
上官睿看她難得眼裏有光,真的很喜歡的樣子,略一想才跟她說:“今年冬天總要去平城一趟,會有不少人過去開會商討事情,到時候我們一起去,那裏的雪那麽大,可也能沒過腳脖子。冬日裏圍爐夜話也很有意思。”
傅靜之笑著都答應下來。
南洋無雪,南洋一年四季都是夏天,很熱的夏天,隻有熱和更熱的區別,書上說南洋有很多葉子很大的樹,一年四季翠色蔥蔥。
傅靜之看著窗外的風景,一邊的上官睿看著她。
她一貫也不是什麽多愁善感的人,此刻沉靜美好,坐在那裏好像是一幅畫似的。她的身上還有許多他看不大明白的東西,比方她的字,比方她的性子。
可是慢慢來,一點點都來得及。
隻要兩個人還在一起,天長地久總會來得及。
中間馬副官進來兩次,跟上官睿說些他們的事情,傅靜之無意聽的太多,後來也就自己在一邊看書。
馬副官拿了文書退出去,上官睿忽然說:“我從前其實也去過江城。”
傅靜之看著書想著事情,書頁都沒翻幾頁,更是沒聽清上官睿說的話,隻當他是在跟馬副官說。
頓了一下意識到馬副官已經出去,這裏隻有她跟上官睿兩個人,才抬頭看著上官睿問:“你剛才說什麽?”
上官睿想了一下才又說:“我以前曾經去過江城。”
也算不上很稀奇的事情,江城雖然不是什麽大城市,可也不算窮鄉僻壤。上官睿之前是行軍,應該去過很多地方。
隻是上官睿就算是去過,對於傅靜之來說也是上一世的回憶裏的事情,大概也都是沒見過,她現在回頭想也想不出什麽事來。
隻是知道上一世兩個人曾經擦肩而過,就在那樣近的距離過,也許多邁出一步就能遇到對方,可是就算遇到也不會產生什麽交集,最可能就是互相看對方一眼,匆匆瞥開目光。
人山人海之中,正巧遇到一個人,正巧他喜歡她,她也喜歡他,這樣的可能性多麽低微。
“你去的時候,我可能在核桃樹上麵看著底下的人走來走去,你可能就是路邊走過的人之一,也就是這樣了。”傅靜之低頭又去看書,隨口說一句。
上官睿許多話也就卡在這裏,想說傅靜之還的確就是在核桃樹上,他也的確是從路邊走過,隻是不同的是傅靜之叫他一起上了樹。
小小的樹冠就像是他們兩個人小小的世界,就好像外麵的山河破碎,外麵的勾心鬥角爾虞我詐都不存在。
隻是那時候的少年必須要離開,去外麵更大的世界,去爭去搶,去把自己變成更強大不需要最後“相濡以沫”的人。
想著,上官睿自己也是默默,轉而看著窗外,想些其他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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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火車的時候,上官睿把那傅靜之隨手寫的那幾張信紙也帶著,小心收好,回到家當真是要讓人掛在客廳裏。
傅靜之覺得不合適,說:“我再好好寫一幅掛在哪裏都好,這就是隨意在信紙上寫的,掛在家裏也太小,跟旁邊風格也不搭配,實在不行不如就放在書房?”
上官睿偏偏覺得什麽東西刻意為之反而不好,就是要這樣隨性信手寫的才好。
好說歹說,最後上官睿隻留了“然諾重,君須記”這一張,也沒掛在牆上,而是壓在書桌的玻璃板底下,占了好大一塊地方。
上官睿還是覺得空,問傅靜之:“你什麽時候得空,我們去一趟洋貨商場,以後要在這裏長住你也該添置些東西,我們去拍張合影。”
傅靜之答應的很痛快,可是又說手還沒好呢,隻能拍個上半身,不如等手好一點可以拍兩張,還有一張半身的。
說的也算是有理有據,上官睿就不勉強。
上官睿到了雍城一下子忙碌,雍城這邊的商界代表組了飯局一定要請上官睿過去一趟,上官睿如今的身份跟從前不同,許多人就算是上官睿不願意見也得去見。
傅靜之讓他去,晚上早點回來就是,等上官睿走了,這邊傅靜之給江城的馮家的錢莊去了電話,請他們去一趟她家裏,跟她母親說一聲希望結婚時候母親能動身來一趟雍城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