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離經叛道
傅譚氏聲音裏卻忽然帶了十分的力道：“我教子無方，兩個兒子都走入外道，唯一的女兒跪著三天三夜跟我脫離關係也要嫁給一個巧如舌簧的男人，現在還說什麽不敢！”
傅靜之回頭看著母親：“母親，靜之不走了，靜之也不嫁人了，靜之隻跟您作伴，您別生靜之的氣了好麽？”
傅譚氏麵目卻沒有絲毫的動容，反而是說：“我要你跟我做什麽伴，你跟上官睿兩個人在那裏你儂我儂，一個要走，一個要跟著，我留你做什麽。”
原來剛剛母親就在西院門外。
她跟上官睿說的話都被母親聽了去。
傅靜之靜靜的跪著，不發一言。
傅譚氏聲音嚴厲：“你在外麵碰壁，我以為你能長什麽出息，可到頭來就是又換了個男人回來，這樣蠢笨，虧的你外公說你靈秀！”
傅靜之抿了抿唇：“母親，現在天下大亂，我想帶您去南洋長住，上官睿家大業大，女兒沒有真心，隻是想用他避禍。”
傅譚氏卻是一步步走過來，走到傅靜之的身邊：“要是如你所說，你可是一點都不把他放在心上？”
傅靜之答：“女兒一點都不把他放在心上。”
傅譚氏卻又問：“你可是一點都不在意他的死活，視他如棋子，可以隨時丟棄，心裏毫無波瀾？”
傅靜之抬頭看傅譚氏。
傅譚氏的目光堅定明徹。
傅譚氏開口：“列祖列宗在上，你外公也看著你，你不能說半個字的謊話。”
傅靜之抿了唇，張口想說“是”，可是半響還是沒說出口。
傅譚氏看她的神情，眼底那一點光亮漸漸暗淡，終於是轉身往外走：“行了，你不用答了，你跟我出來。”
傅靜之回頭看了譚氏的祖宗牌位，深深叩首，起身匆匆的追著自己母親傅譚氏出去。
傅譚氏把門關上，帶著傅靜之一路緩緩的往回走。
月色太涼，也可能是江城晚風太涼，周圍是蟲鳴，自己從小到大的家也鋪著一層月色。
黑夜太黑，如同一張巨大的網罩著底下的一切。
傅靜之抬頭去看，覺得自己和母親也被網在其中。
再看自己母親，十幾年過去，自己的母親還是如初，低頭看自己的手，也是十七歲少女的模樣。
這不就已經是最好的時候？
人生還有什麽好求？上天對自己已經實在是不薄。
傅靜之快兩步，緊緊跟著在母親身後。
傅譚氏在前麵走，卻忽然停了腳步，回過頭來看傅靜之。
傅靜之也站住，看著自己的母親。
傅譚氏問：“你怎麽又流淚？像什麽樣子？上官睿說你在外麵溫柔嫻靜，還真是這樣，這還是我們家的靜之嗎？”
傅靜之聽見母親說，一下子又笑：“母親，靜之很想你，真的，靜之早就想回來江城，靜之這次不走了，母親，靜之就留在你身邊。”
傅譚氏看著自己的女兒，臉上終於也是笑容，隻是這笑容極苦：“你說跟上官睿一起是為了避禍，你在雍城都受了什麽苦？”
傅靜之隻說：“沒什麽母親，從前是女兒有眼無珠，從今以後女兒就在江城。”
傅譚氏卻是又問：“李慕南人呢？他可是曾跪求我說一定會好好照顧你不受人欺負。”
傅靜之看著自己的母親：“從前的事情再不提了，日後好好的就好。”
傅譚氏長歎一口氣，扭頭過去，又是徐徐往外走，一邊走一邊說：“你卻又帶了個男人回來，你這裏說是利用他避禍，可是那人目光銳利，身份不凡，哪裏是你能利用的了的。”
傅靜之跟著母親走，在母親身後念說：“母親，你先跟我走，現在局勢這樣，江城不能留。”
傅譚氏腳下步子平穩：“我傅家列祖列宗都在這裏，我能去哪裏，生死有命，我本也不怕。”
傅靜之還要再說，傅譚氏卻先打斷了她：“你不用再說，你我再無瓜葛。”
傅靜之不敢多說，跟著母親伸手，傅譚氏這一次卻是一路走到了東院。
傅譚氏熟稔的開門，沿著石階進到院子裏，院子裏正房裏麵已經亮了油燈。
江城偏僻，根本還沒有通電。
一點豆大的燈芯搖晃，火苗恍惚。
傅譚氏推門進去傅靜之的房間裏，說一句：“你今天還沒回來這裏，進來看看吧。”
傅靜之下午跟上官睿出去走走，回來就是吃晚飯，後來又去了上官睿住的西院，真是一直沒過來東院。
可是母親怎麽知道？
無非是母親一直在暗處靜靜的看著她……
邁入門檻，房間裏所有的擺設都跟自己當年離開時候一樣。
一晃十幾年過去，竟然一模一樣。
傅靜之指觸過旁邊的桌子，一寸寸的劃過，上麵她兒時頑皮劃的痕跡都還在，那一點痕跡磕絆，從她的指尖直疼到了心裏。
母親帶著她往她的臥房裏去。
她的睡姿極其不好，小時候簡直是一塌糊塗，母親疼愛她，所以給她打了一張大床，好讓她在上麵隨意翻騰。
床上鋪著的，還是她過的被褥。
傅譚氏又點亮了傅靜之臥房裏的油燈，房間裏頓時亮起來。
傅靜之看著自己的指尖，她從桌子上摸過去，指尖竟然纖塵不染。
再看這臥房裏的所有擺設，連一點塵埃都沒有，就連她從前的梳妝銅鏡都被打掃的幹幹淨淨，一點鏽跡也無。
這裏是江城，要不是有人每日打掃，絕做不到這樣。
“母親……”傅靜之聲音裏又帶了哽咽。
“你外公從前說我，外嫁太遠，我跟你外公說小獸長大總會離巢，你外公說道理是道理，情感是情感，當時我不覺著，現在才知道，真是……”傅譚氏過去桌上，拿了茶杯倒水。
一邊倒水一邊緩緩說。
“母親，我不走了，我跟你留在這裏好麽？”傅靜之問。
傅譚氏笑，眼底落寞的看一眼傅靜之：“女大不中留，你要是沒有心上人，自己回來，我一定會留你，可你跟他一起回來，你的心就不在這裏了。”
傅靜之又解釋說：“我跟上官睿……是有牽扯，可我隻願跟您去南洋，安樂此生。”
傅譚氏倒杯茶給自己的女兒：“你外公說你這孩子，注定是有自己的路要走，你有你自己的道。”
傅靜之搖頭：“母親，江城現在危險，你跟我走，等到一切太平了，小丁和韓媽過來找我們，我們一起去南洋。”
傅譚氏卻是說：“你跟上官睿走吧，他這人雖然我一樣看不上，可他站在那個位置，多少女孩子隨手可以挑，卻隻看上你，想來對你的確是真心。”
傅靜隻伸手去扣下傅譚氏倒茶的手：“母親，我是真的知道錯了，從前李慕南不也一樣真心，您原諒我，跟我先離開這裏吧。”
傅譚氏伸手揮開她的手，堅持去倒茶，端了到自己唇邊，才問一句：“當年的李慕南，要是不娶你，他可能娶到條件更好的人家？”
傅靜之不明就裏，想了想答：“外公給我留了大筆的嫁妝，當年李家很難再娶更好的人家，可是李慕南也不是貪慕錢財的人。”
傅譚氏笑了笑：“他是有真心，不過這真心是建立在你是他最好的選擇之上，自然容易變。”
傅靜之看著母親。
母親又離經叛道了……
傅譚氏伸手把額邊的碎發別到耳後，緩緩喝茶：“因為李慕南從來都沒有更好的選擇，日後遇到了，就難免心猿意馬，上官睿這人我看是不錯的，你該也是他最差的選擇。”